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木槿花西月錦繡 | 上頁 下頁
五六


  一陣濃郁的香氣飄進我的鼻間,抬起頭,才發現我在一叢灑金飄逸的桂花林中,周圍是一片江南雅韻的山石園林,亭台閣樓,這裡,這裡好像是紫園的月桂林吧!

  我心下暗暗叫苦,這個非玨果然是又搞錯方向了,怎麼好好地帶我到紫園來了呢?原候爺早就下了謝客令,今天不准我上紫園來,這回萬一碰到紫園的人,肯定以為我要沾錦繡的光,不請自來,可怎麼好?

  算了,我還是先回去吧,非玨找不到我,一定還會回西楓苑來的。我剛抬起步,卻聽到前面好像走過來兩個人,我匆匆忙忙地往旁邊的假山裡一貓腰,躲了起來。

  「宴席才剛開始,三爺這是急著去哪裡?」一個熟悉不過的聲音傳來,清脆甜美如甘泉,卻隱含著一絲不悅。我的心一動,這不是錦繡的聲音嗎?

  「非白一身酒氣甚是不雅,想回去換一件衣裳罷了。」非白淡淡的聲音傳來,猶如天籟。

  我悄悄一伸腦袋,灑金桂林下,一對璧人站在那裡,原非白一身銀灰金壽紗外套,內裡一身月白錦袍,腰間綴著他最常帶的透雕綬帶鳥穿花紋玉珮,玉冠高束墨發,站在桂花樹下長身玉立,如潔瑜無瑕。

  錦繡穿著一件月下白透地春羅,襯底是淡紫紅繪紗女襖,系一條素白秋羅湘裙,剛露那絳瓣蝴蝶弓鞋,織銀沿邊大裙擺拖曳著滿地金黃桂花,胸前掛著八寶瓔珞,頭上斜插一支金掠細巧金花鬢釵,鳳頭咬著一顆稀世紫晶,映著紫瞳更是光華四射,絕色面容上已作妝點,更是沉魚落燕,驚豔異常,那滿樹飄搖桂花竟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她輕輕走近非白,勾起一絲淺笑,那笑容卻有絲苦澀:「三爺急著回去,是為了見姐姐吧?」

  非白撫著桂樹,垂目略點頭道:「木槿昨日被逃犯傷到,非白是想回去看看她好些了沒了。」

  我聽得一愣,而錦繡的身形一頓,瀲灩的紫瞳不由地看向非白身側的桂樹,迎著桂花雨,淡淡地說著:「三爺對姐姐的深情真真讓人感動,古人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如今方才過了一個多時辰,三爺便相思若渴了。」說到最後,錦繡的聲音冷若冰霜。

  非白凝視著錦繡,黑眸絞著紫瞳,驚才絕豔的兩人一高一矮,一白一紫,映著桂花飄香,陽光下耀眼無比,仿若仙境天人,在假山裡窩著的我不由看得癡了,心中柔腸百結,痛鬱沉雜,像打碎了五味瓶一樣,翻來覆去,最後唯一沉澱的想法是一點悲涼的感歎:這兩人是如何的相配啊!

  久久地,非白終於移開了目光,輕輕歎了一聲:「今日是姑娘的壽宴,姑娘久不出現,候爺定會遣人四處尋找,姑娘還是回宴席吧。」

  「你,你為何現在對我如此冷淡?」錦繡憂鬱地啟口道。

  非白微一欠身,彬彬有禮道:「此處乃紫園重地,人多眼雜,候爺現在寵愛姑娘有加,一時半刻都離不開姑娘,所以,非白還是請姑娘回宴席吧。」說罷轉過身,扶著桂樹向西走去。

  錦繡的面色霎白,一片氣苦,她緊咬朱唇,提起精工繡制的裙擺,上前一步起到非白的面前,直視著他:「你這般待我,是果真愛上了我姐姐花木槿了?還是氣我馬上要嫁給了爺?」

  非白的身形一震,神情不變,眼神卻冷了下來:「姑娘忘了嗎,當初是你讓我留住你姐姐的。」

  「是啊,是我讓你留住木槿的……」錦繡淒慘地看著非白,反復地說著這句話,那濃重的憂鬱從她身上散發出來,我的心如被人猛擊一拳,疼痛得顫抖了起來。

  錦繡,你……原來是你讓原非白禁錮我的自由的嗎?為什麼呀?

  我恍惚地聽到錦繡喃喃說著:「我原本想,姐姐是我們小五義的智多星,其才華比之宋明磊強之百倍,而且大哥和碧瑩也都聽她的,所以只要你擁有了她,能讓她為你所用,也就等於掌握了整個小五義,那你將來成就大業必是指日可待,」錦繡顫著聲音,紫瞳漸漸噙滿淚水,終如斷線珍珠,悄然滑落,「然而,然而我自問是有些私心的,若你有了姐姐,我也可以多些藉口來時常看看你,可是……可是看到你和姐姐那情投意合的模樣,我又忍不住……忍不住心裡難受,好像在我的心上生生插上了一把刀一樣。」

  「你,這又是何苦呢?」非白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痛苦,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想給錦繡拭淚,可手在半空中卻又停住了,而錦繡卻一下子牢牢地抓住他的瑩潤玉手,伸向自已的臉頰,早已泣不成聲:「每當我看到姐姐那越來越豐豔幸福的臉,我就忍不住嫉妒,那種幸福本該是我的,我的。」

  那晶瑩的淚珠滴滴落在非白的手掌心,非白的玉手劇烈地顫抖著,卻再也無法收回,只是緊緊反握住錦繡的雙手,朱唇微啟,飽含情感地喚著一個名字:「繡繡……」

  錦繡猛地抬起頭來,梨花帶雨地臉上終於出現了笑容,那笑容是我再熟悉不過,如朝陽初展,光輝四射,但是這笑容,卻又好像是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的,那是屬於戀愛中的女人特有的,那帶著一絲淒豔,一絲辛酸,一絲浪漫的笑意,她撲進非白的懷抱,深深啜泣。

  非白的雙臂欲環上她的嬌軀,可是掙扎許久,卻又終於放了下來。

  「繡繡,昨日之日早已過去,而今……一切皆是不同了。」非白飄忽而苦澀地說著,忽地面色一凜,「有人在附近,快躲起來。」非白輕推錦繡,錦繡也立時斂住了淚水,收了涕泣的小兒女之態,眼神中出現了一絲驚慌。

  「言生剛才好像看見錦姑娘往桂園去了,今年的桂花開得香氣裘人,候爺不如到桂園走走吧,順便去尋尋錦姑娘也好。」柳言生的聲音陰陰柔柔地傳來,嚇壞一雙小兒女,驚破滿腔懷春夢。

  錦繡面如白紙,用唇語對非白說了幾句,非白的臉色亦是大變,冷冷一笑,鳳目迅速環顧四周,便抬手向我所藏的山洞一指,錦繡一點頭,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她已迅速躲了進來,一見到裡面藏的是我,立時如遭電擊,怔在當場,那眼中的震撼恐懼,我根本無法用言語描述。

  小時候,我記得我們還是花家村的時候,總是和村裡的小夥伴玩做迷藏,那時我們的規矩是,誰找到了錦繡,誰就能在玩家家酒時,做錦繡的小相公,而錦繡對於這個遊戲總是樂此不彼,她拉著我一次比一次藏得深,一次比一次躲得遠,有一次我們躲得實在太好了,我們左等右等,怎麼也等不到小夥伴們來找到我們,我終於漸漸累得打著哈欠,最後昏昏睡去,醒來時,夜空已滿是璀璨的星空,錦繡卻依然抱著腿伸著小腦袋,強打精神張望著,最後我只好背著她慢慢往回走,我記得那時她在我肩上傷心地流著眼淚,怯怯說著:「木槿,要是有一天我藏得連你也找不到了,怎麼辦呢。」

  那時我安慰著她:「不要怕,姐姐有得是辦法找到你,不會讓你迷路的。」聽了這話,她才破涕為笑,在我肩頭安心地睡著了。那一夜我整整走了二個時辰才回到家,到家時我的雙腳早已磨出泡來了,而還在世的娘親和爹爹眼睛早已經熬紅了,見到了我們倆喜極而泣。想來,我和錦繡已有多少年沒有玩捉迷藏了?

  今時今日,對面依然是我此生唯一的孿生妹妹,一起貓腰躲在這假山洞中,恰如童年時我們所玩的捉迷藏,而如今的錦繡沒有了小時候的膽怯,懦弱,雖竭力保持鎮定,我卻能心靈感應到是如何的惶恐,她的眼神有些尷尬,有些心虛,甚至有些怨恨地看著我,而此時此刻的我卻無法開口,事實上我根本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錦繡啊,我的妹妹,什麼時候你已經開始藏得這麼好,連我這個做姐姐的也根本無法找到你的心了呢?

  她透過我看向山洞外面,依然止不住眼淚漣漣,我的心中絞痛異常,本能地,我伸出手想去幫她拭去眼淚,然而錦繡卻害怕地一偏頭,好像誤以為我要甩她巴掌。

  刹那間,我的心更是痛不堪言,抖著手伸過一些,慢慢地替她撫去那兩行晶淚,她愣愣地看著我,眼中愧色難當,淚水流得更猛,我回過頭去,只見非白已恢復了冷傲沉靜,無波地看著前方而來的幾個人影,為首的是一個紫袍的中年文士,正是我昨日所見的那個氣宇不凡的青衫人,原青江,一旁跟著昨夜的奉定和恭敬的?言生,身後還有一個降色道袍的道士。

  原青江看到非白站在桂花樹下,先是一愣,眼神犀利地閃過地狐疑,然後輕笑道:「非白,戲才剛開演,你就不見了,原來是來賞桂花了。」

  非白恭敬地欠身道:「今年桂花開得甚是雅致,孩兒正想著西楓苑裡是否也種上幾棵為好,恰好素輝和木槿都愛吃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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