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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除了我盯梢趙慕,還有楚公子翼和吳公子雍的手下,我猜想,吳公子雍認出了你,於是我前往打探,果然,你落在吳公子雍的手裡。」

  他倒不笨。如今,知道我和皓兒身份的,只有無情,吳雍認出我是理所當然了。

  我展眉,笑道:「你正想出手救我,卻發現占南風已先行出手,於是你按兵不動,先暗探再作打算,是不是?」

  無情點頭,細碎的金芒在他的眼中跳躍,點染開晶亮璀璨的幻彩,使得他的黑眼亮如寶石。

  陡然間,我話鋒一轉,「在公子府,你為何不告而別?」

  他甚為錯愕,眸光微閃,避開我追問的目光,「我有急事,便……匆匆走了。」

  有可疑。如果真有急事,他何必閃爍其詞?

  我非得逼他說出真話不可,於是故作氣惱道:「我討厭說謊的人。」

  無情望著我,眼睛輕眨,最終下了決心,「那夜,公子慕與我談了幾句,雖然他沒有直接點明,不過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讓我再留在公子府,因此我……」

  真相竟是如此!

  趙慕竟然逼無情離開!

  這是為什麼?

  無情刺殺趙顯,難道他擔心無情禍及自身?可是,當時趙顯已再無翻身之力,趙慕何須畏懼一個扣押在監牢的垂死之人?那麼,到底是因為什麼?

  我又驚又氣,「你刺殺趙顯,是不是因為趙慕告訴你,趙顯將我扣留在侯府?」

  他靜望我片刻,輕輕頷首,驕陽的光芒為他的雙眸鍍上一層熠熠的光,「原本我不知你又被趙顯帶走,趙慕派人找到我,說有要事與我相商。然後他說趙顯把你押回侯府,要我去刺殺趙顯,我應允了……」

  原來如此,趙慕可真是心思縝密、計謀無雙啊。雖說不上利用我讓無情刺殺趙顯,可也不無關係,趙慕把我當作什麼?而無情為什麼就任他利用?是因為我嗎?

  趙顯,在一夜之間落敗如斯,無情和我起到了關鍵的作用,這都在趙慕的算計之內吧。

  我竟成了趙慕擊敗趙顯的一顆棋子!

  我氣得嘴裡發苦、心中鬱結,腦中全是趙慕那張可惡的臉,我恨不得撕爛他的笑臉。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我憤懣地質問。

  「你無須知道太多。」無情淡淡道,眸底暗光略轉,旋即望向前方的原野密林。

  我被他噎得說不出話,愣了半晌才道:「趙慕可真陰險,我們兩個加起來,也不夠他謀算的。」

  他轉眸看著我,微微一笑,「你並不比他差,他想得到的,你也想得到。」

  這樣的微笑,溫暖,溫和,讓人覺得舒適。

  我忽然想起無淚,狀似隨意地問起,「你與無淚相識?」

  無情一愣,顯然無法適應我轉換話題的速度,「怎麼問起他?他跟你說什麼了嗎?」

  他為什麼這麼問?難道他們真的交情不淺?若非他擔心無淚跟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他就不會這麼問。我掩飾著心中的揣測,佯裝起輕巧的語氣,「他能跟我說什麼?我只是覺得,當世兩大絕頂劍客,無情,無淚,名諱這麼接近,說不定你們是師兄弟。」

  他沒有搭腔。

  靜默片刻,耳畔響起無情沉靜的聲音,「你猜對了,右手劍客和左手劍客,師承同一個師傅。」

  還真被我猜中了。

  「無淚習的是『暴風驟雨』,我習的是『灰飛煙滅』,『暴風驟雨』和『灰飛煙滅』威力相當,互相克制,我不知師傅為什麼要這樣安排……」他沉沉道。

  「也許,你師傅不想讓你們二人中的任何一個劍術獨步天下、禍害蒼生,便讓你們互相克制。」我揣測道,若是如此,他們的師傅可真是費盡心思,胸懷蒼生,悲天憫人。

  「我也這麼想,但是師傅究竟怎麼想,不得而知。」

  「無淚怎麼會效命于公子雍?」

  「無淚跟我提起過,三年前,他被仇家追殺,不小心著了道兒,重傷逃亡,幸得公子雍出手相救,才保下一命。

  果然是一報還一報、禍福相依。

  我笑道:「公子雍救他一命,他就生死相托,誓死追隨公子雍,為他效命?」

  無情頷首,「士為知己者死。」

  我隨口笑問:「那你為誰而死?」

  他定睛望著我,靜靜的眸光似有一種鋒利的銳氣破出,半晌後,他搖頭,搖得略有遲疑。

  無情與無淚是同門師兄弟,卻各為其主,兄弟相爭。那次無淚為吳公子雍奪璧,無情趕到,為了我與趙慕,與無淚同室操戈,真是難為他了。那時那刻,他們言語很少,不明就裡的外人根本瞧不出他們相識,而且是同出一門。

  回想利劍相擊的那一幕,我難以想像他們是師兄弟,如此說來,他們的同門情誼很淡薄?還是他們身為劍客,都知道會有那麼一日刀劍相向,因此才以平和之心交手?

  劍客的心思與境界,果然不一般。

  而他們的師傅,又是誰呢?世人只知道天下第一右手劍客、左手劍客的名號,卻不知他們的師傅究竟是何人。

  這晚,我和無情在附近的農家過夜。

  其實,我想回馬氏牧場,但又不想就這樣扔下無情,他的傷勢還未減輕,如有反復那就不妙了。他因我而受傷,我不能在他傷勢未愈的時候棄他而去。

  農家大嬸以為我們是出門探親的夫婦,待我們極為熱情,安排我們共處一屋。我沒有解釋,無情便也沒說什麼,在地上鋪了一張草席,打算就此應付一晚。

  油燈吹滅,靜夜中,我閉著眼睛,怎麼也無法入眠。

  月華如清霜,從木窗斜漏進屋,為狹小的農屋平添了幾分恬靜。

  他的鼻息隱隱傳來,勻長而悠緩,估計已經睡熟了。

  邯鄲城,無情趕到侯府救我;楚公子翼的府邸,無情再次救我,原因只有一個:無情喜歡我。

  無情真的喜歡我?

  怎麼可能!

  我不敢置信,他是天下第一右手劍客,不該懷有兒女私情,他也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怎會輕易動情?一定是我自作多情了,他跟著我、保護我,也許有別的原因。

  一定有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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