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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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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了一陣,我倉皇回望,後面果然沒有追兵。楚翼當真放了我們嗎?不會再派兵追來嗎?我提出疑問,無情道:「楚公子翼既已應允,便不會失信於人,他不是那種反復的小人。」 他伸指在口,吹了一聲口哨,片刻,一匹駿馬從濃稠的黑暗中奔過來。他將我扶上馬背,接著躍上來,策馬奔騰,前方的黑暗與虛無撲面而來,望不見前路。 正如那日與趙慕共騎一馬那般,無情亦緊貼在我身後,我雖覺尷尬,但也不作多想。不多時,我便發覺他的頭靠在我肩上,他整個身子都壓在我身上,好像已睡著一般。 糟糕!那箭傷必定很深,他該是失血過多,以致無力支撐…… 濃夜如染,駿馬四蹄如飛,踏夜馳騁。 這黑馬頗通人性,奔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停下來。月色愈發清亮,映入眼簾的是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河和一片柔軟的草地,小河對岸不遠處,是綿延不絕的密林。 耳畔響起砰的一聲,我回過神,發現無情已落馬在地,狀如死人。我立即下馬,手指扣上他的脈,倒抽一口冷氣——是中毒之象,那支冷箭淬有毒液。 楚翼,要置趙慕於死地。 我恨恨地想著,大罵他卑鄙無恥……思及無情,立即施針將他體內的毒液逼出來,好在箭上的毒並非什麼難解的劇毒,不消多時,無情便嘔出一大口烏血。接著,我撕下衣角包紮他右胸的箭傷。 月色迷人,整個天地像是籠了一層淡淡的輕紗。 我靜靜地坐在草地上,一時無眠。自從隨趙慕出門尋劍,無情出現了兩次,一次擊退無淚,一次孤身涉險救我,而兩次都受傷……如此看來,他一直跟著趙慕與我,暗中保護——我,不知是他自願所為,還是趙慕的安排。 我側眸看他,他安靜地躺在草地上,臉在浮白的月色下顯出一種別樣的剛毅。他總是為我涉險,我該如何償還他的恩情?他從不言說自己的內心所想,讓人不可避免地忽略他,實則他並非一個絕情絕義的冷血劍客。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總在我危險的時候現身救我。 歎氣…… 睡意襲來,卻突然聽見輕微的聲響。我扭頭一看,無情眉頭緊皺,嘴唇蒼白,側身蜷縮著,似乎覺得很冷。我暗道不妙,手按上他的額頭,果然,因箭傷而引起高熱。 他之所以受傷,都是因為我,我不能看著他受苦而什麼都不做,現下正是夜深時分,無法採集草藥,只能略盡綿力了…… 我將他抱在懷裡,希望能減輕一點兒他的寒冷與痛苦。 不知不覺,我也睡過去……感覺有些刺眼,我微微睜眼,霞光燦紅,一輪紅彤彤的耀日於東方冉冉升起,普照蒼生,身上的冷意漸漸消失……突然發現眼前有一堵黑色的人牆,我抱著的人,反而抱著我。 無情。 陡然間,我的臉頰滾燙得像要燒起來,就像天上的朝霞紅得燦爛欲燒。我猛地坐起來,搭在我腰間的手臂也立即撤開,他呆呆地坐著,沉默。我垂首整著衣裳,垂眸間,發現他黝黑的臉極為不自然,或者說他不知所措,兩手都不知如何擺放了。 絕世劍客,竟如此靦腆。我暗暗好笑,端正了臉色問道:「現下覺得哪裡不適?」 無情搖頭,避開我的目光,起身,「我去弄點兒吃的。」 「你身上有傷,還是不要了,我不餓。」不餓是假的,但我不想讓他為我費心。 「我沒事,待會兒就回來,你不要走開。」他頭也不回地離去,像躲瘟疫似的。 本想叫住他,但我轉念一想,還是算了,他正不好意思呢,四目相對,他更不知如何面對我了。 從懷裡取出絲緞,蘸了河水弄濕,仔細地擦臉,又擦了擦手臂,之後脫下短靴,坐在光滑的大石上,將雙足沒入清涼的水裡。今日的陽光較前兩日酷烈,熱氣漸漸升騰,雙足浸在水中,涼意襲遍全身,十分愜意。 玩夠了,穿好短靴,整整衣裳,束好長髮,我悠悠然回身,卻望見一人怔怔地站著,身姿筆直,像已石化,眼神癡迷而幽深。 無情……他何時回來的?我只顧自己開心,卻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迎上前,「你回來了,有什麼好吃的嗎?」 失神已久的無情聽到我的聲音,乍然驚醒,把手中的野果和野兔擺在我眼前,「我去弄野兔。」 他身上有傷,我怎麼好意思讓他一人勞累?於是我疾步上前,笑道:「一起吧。」 他朝我笑笑,神采奕奕。 無情洗淨野兔,用匕首把野兔切成小塊,放在一口大鍋中燉湯。這大鍋是從附近一戶農家借來的,用完後要還回去,不過農家的大嬸倒很爽快地借給了他。 兔肉的醇香滿溢散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五臟六腑鬧騰得不行,「好香啊。」 無情淡笑,竟讓日光失了顏色,「馬上就能吃了。」 借鍋的同時,他還借了兩隻大碗。他盛了一碗兔肉遞給我,我聞了聞,陶醉於香噴噴的肉味。兔肉入口時,我差點兒把舌頭也咬掉了…… 「是趙慕安排你暗中保護我的嗎?」我出其不意地問。在他全無防備的時刻問話,往往能夠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因為他不善於偽裝,也不善於辭令。 無情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正喝湯的時候聽見這麼一句問話,不知是嗆著了還是被熱湯燙著了,竟咳了起來。我望著他,等候他的回答。他知道無法回避,嗓子恢復如常後,淡淡道:「不是。」 我早已知道會是這個答案,只是我想要他親口印證——一切都是無情個人所為,並非趙慕有意安排。但是為什麼無情暗中跟著我?只為保護我嗎?為什麼要保護我? 我隱隱地猜到了答案,卻沒有追問下去,因為心照不宣,更因為我會不知如何與他相處,他會不知所措。 「我知道趙慕在尋找天劍,我想看看天劍是什麼樣的,因此……就跟著你們。」無情沉聲解釋,故作淡定。 「原來如此,你多次救我,我……不知如何謝你呢。」我也客氣起來,裝得沒心沒肺。 「你我之間,若要言謝,就扯不清了。」 「那倒是真的。」 可不是?他救我,我救他,禮尚往來,糾糾葛葛,何時是個盡頭?我可以想像得到,往後仍是如此,因為我還要尋找天劍,還會遇上兇險,他必定不會袖手旁觀。 無情素喜黑衣,是劍客慣常的服裝顏色,只是他鬢間的亂髮已攏向頭頂,不再遮蔽堅毅的眉宇,使得他的容貌大白於日光底下。當世第一右手劍客,無情,面目冰冷,眉宇堅毅,不夠英俊,卻冷傲懾人,別有一番冷酷不群的劍客神采。 有一些事,我想問清楚。 吃完兔肉湯,我拿起野果,再次開口問道:「你何時知道我被吳公子雍捉去的?」 他似乎有所準備,應道:「那日我沒有跟著你,你出門一個時辰後我才覺得不妥,待我趕到小溪,你已經不見了,我只發現了一些腳印。」 「那你如何猜到我是被無淚帶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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