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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慢點兒吃,沒人跟你搶。」我摸摸他的頭勸慰道。

  墨痕手中的野雞烤好了,遞給趙慕,「公子先吃。」

  趙慕含笑接過來,掰下雞腿遞給我。我輕咬了一口,齒頰留香,味道不錯。

  此地乃山野之地,一條小河緩緩流淌,水流翠綠清澈,沿岸遍佈大小不一的鵝卵石,往上是鬱鬱蔥蔥的柔軟草地,赤足行走,頗為舒適。不遠處是延綿數裡的樹林,更遠處是煙雲繚繞、層巒疊嶂的山峰。

  吃飽喝足,趙慕和三名隨從下河擦臉洗腳,我為皓兒簡單地擦了擦,除去這幾日的汗水和髒汙。之後,一行人躺在草地上歇息,以天為被、以地為席,頗為愜意。

  夜幕低垂,野外的晚風頗為清涼。

  皓兒似已睡去,氣息漸沉。我悄悄起身,行至河邊,坐在一處較為乾爽的草地上,靜聽清脆的河流水聲。

  不久,輕微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我知道來人是誰,沒有回首。

  他在我身旁坐下,言語溫柔,「皓兒累壞了,睡得很沉。」

  我的目光仍舊落在波光粼粼的河流上,「歇息一晚,應該就沒事了。」

  「若非我知道皓兒是堂堂男兒,必定以為皓兒是女兒身。」趙慕低笑,興致頗高,「容貌清妍,天生麗質,看來皓兒的容貌傳承於你。」

  第十章 思情

  「男兒郎擁有如此美貌,或許是福薄之相。」我歎了一聲。

  此次隨他出行,為了避人耳目、隱藏身份,我喬裝為男子,皓兒則姑娘家打扮,呼我為「父親」。出行那日,當趙慕和三名隨從看見皓兒,那驚豔的神色,我記憶猶新。

  趙慕輕笑反駁,「依你之意,我也是福薄之相?」

  這男子真不是一般的自負,我側眸淺笑,輕啟雙唇,「與公子相較,只怕皓兒的容貌更有女子的嬌媚。」

  他點頭,讚歎道:「再過幾年,皓兒必定顛倒眾生。」

  我不語,心中暗歎。此招雖然兇險,可是為了安全起見,我不得不這麼做,只要掩飾得好,皓兒的秘密就不會露出破綻。即使趙慕對皓兒驚為天人,也應該不會懷疑什麼。

  出行三日,素來清爽整潔的白衣公子趙慕,平添三分落拓意氣。白絲輕袍覆體,領口微敞,胸口微露,他抬高一腿坐著,姿勢瀟灑不羈。不經意間,我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的肌膚,心中一慌,目光觸之立即移開,眼角餘光則看見他的眉宇含了絲絲自負的笑意,心下不由得又氣又惱。

  「還要幾日才到清水村?」不自在間,我連忙問道,轉移他的注意力。

  「照我們的行程,兩日後便可到清水村。」他靜靜回道。

  「為什麼要到清水村?」

  「你真想知道?」

  我鄭重地朝他頷首,「你說尋找天劍已有頭緒,若無不妥之處,公子可否相告?」

  俊眸黑亮,他望向蒼穹,「要尋天劍,必須先找齊三枚玉璧。」

  心中震驚萬分,他竟知曉此等機密。我卻只能掩下震驚,迷茫不解地問道:「難道玉璧是尋找天劍的關鍵之物?」

  趙慕眸光一凝,「齊聚三枚玉璧,尋劍就成功了一半。」

  我又問:「照此說來,三枚玉璧在清水村?」

  他輕輕點頭,忽然間神色凝重起來,「找齊玉璧,絕非易事。」

  「為何?」

  「還是不要說這事了,我相信,事到臨頭總有法子的。」

  為什麼突然不說了呢?防備我嗎?我本想多問一點兒的,又擔心他瞧出破綻,便靜靜不語。

  趙慕亦不言語,任夜風吹亂他的頭髮,吹起他的寬袖,吹皺他的眉宇。我側眸瞅著他,發覺他的神色變了,眼角眉梢堆積著絲絲縷縷的傷感,眸子深處潛藏著難以言表的孤寂。

  我心中輕歎,名動天下的當世第一公子竟然為情所困,為了一個女子郁悒於心,這麼多年來,他一定很不開心,一定承受了別人難以想像的孤獨與情殤。

  心生惻隱,我有心開解,「公子是否又想起那個女子?」

  他猛然回神似的,失落的笑意點綴在臉頰,「任何事都瞞不過你的雙眼。」

  「我想,尋劍一事了結後,公子該有所決定了。」

  「決定?」趙慕冷然一笑,望著夜色下光影變幻的河流,眸光幽深,「她已嫁作人婦,縱然我有決定,也無法改變什麼。」

  驚訝之餘,我自覺說了不該說的話,勾起了他的傷心事。可是,既然心上人已為人婦,他為何仍然念念不忘?他明明知道沒有任何結果,為何還要苦苦等候?他甘願一世為情所傷嗎?

  河面上點綴著銀白色的動人光芒,猶如碎銀一般。

  他神色悵然,唇邊勾起若有若無的笑紋,「初次見她,是在宮中的花苑。伊一人獨行,從湖的那邊緩緩走過來,容顏清美,那細緻的眉間卻有淡淡的憂傷。我記得,當時伊穿著一襲純白的蟬衣,籠在伊的身上就像一陣輕煙,裙裾從草地上輕盈地曳過,仿似白霧飄過,很美很美……當時我並不知伊是誰,只覺得伊明媚而又憂傷,美如輕煙,一陣風吹來就會飄散。」

  趙慕的描述,深情款款,低沉的嗓音在靜謐的夜裡尤其惑人。

  他溫柔的神色在變幻的光影中迷離如花,「其後,我還見過伊兩三次,當我打算奏請父王娶伊為妻時,卻得知伊將遠嫁他方……一切都已來不及……」

  我感動於他的用情,「當時你為什麼不向她表明心跡?」

  他淒冷一笑,「伊出身寒微,我知道父王一定不同意,猶豫了幾日,當我想通了,一切卻已改變。再者,當年的趙慕不若今日,現下想要什麼,父王都會給我。那時假若我真的奏請父王,想必父王也不會同意我娶她過門。」

  原來,這段情只是他的一廂情願,那個女子果真一無所知。當她知道當世第一公子趙慕的癡情,會不會感動?會不會扼腕歎息?

  然而,她究竟怎麼想,無從得知了。

  我決意點醒他,於是道:「公子位高權重,乃朝堂肱骨,文韜武略,英武睿智,趙國國勢系于一身,公子又怎能為情所困?再者,那女子既已是他人婦,公子可以不成家,但須為家國籌謀,如若自傷自憂,那便是公子心胸狹隘、故步自封,如此當世第一公子,不是寐兮敬重的趙慕。」

  趙慕凝望我,目光像是冰湖下的激流,寒氣透出。

  如此淩人的眼神,我心膽驟寒。

  良久,他突然拊掌,低笑,「寐兮果然與眾不同,不過你以為三言兩語就可以讓我忘記她嗎?」

  我眸光一動,道:「忘記一個人,很難,我並非要公子忘記她,只是讓公子時常告誡自己:伊人已去,再如何執念也只是鏡花水月。假以時日,公子必能忘記她,再者,公子若能成親,相信這份情會淡忘得更快。」

  「絕——不——可——能!」趙慕重重道,一字字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

  「若是如此,公子只會一世悲涼,淪為他人笑柄。」我從容冷笑,笑意鄙夷。

  「你當真想幫我?」他略略靠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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