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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人們開始騷動起來,兩邊站著的公人用長矛尖刀逼著人們後退,四周盡是咒駡聲合著零星的嘆惜聲。

  監斬官端然而坐,一聲令下,有公人把青瑣押到早已搭好的場子上跪下,開了頭枷。青瑣扭了扭酸疼的脖子,眼光漫過四周,沒有送她的熟人,這便更好了,她可以安然離去,她的臉上浮起蒼涼的笑。這種漫不經心的動作激起圍觀者的共憤,到處都是咒駡聲高喝聲,場面顯得混亂。

  午時三刻到了,鄶子手挈著法刀向她走來,她仰起了頭。

  太陽站在天上笑。

  從落生的那刻起,她便被命運捏在手掌中了。她爭過,也抗過,如今才知道,抗也是抗不過的。於是,便含了一絲冷冷的笑,緊緊含著,靜待死神的來臨。

  突然,一邊的人堤眨眼間缺了個口似的,嘩啦一群人潮水般湧了進來,藏在身後的刀劍紛紛亮相,守衛的公人緩不過神,只能用長矛擋住,刀劍交纏,雙方廝殺起來。

  監斬官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急忙喊道:「有人劫法場,快抵住!」

  在場的公人衙役抄了手中的武器趕去支援。另外一邊又出問題了,但見十幾名頭戴藍布頭巾的殺入,目標十分明確,不等公人近前,執劍猛摜過來,那邊的公人頃刻招架不住了。眼前刀劍閃爍,盡是鏗鏘的金屬碰擊聲和慘叫聲,看熱鬧的人們初始目瞪口呆,馬上明白出事了,尖叫著,哭喊著,四處逃竄,場面一派混亂不堪。

  聲起劍到,眼看擋不住,監斬官在驚駭中大呼不止:「快殺了犯人!」一面在幾名公人的保護下撤退。

  青瑣也被眼前發生的看呆了,鄶子手領命舉起了手中的法刀,闔目中青瑣猝然聽到了背後的斷喝,感覺一股寒氣飄過,只聽得有人慘叫,她的身子瞬間被人提起。她睜開眼,鄶子手已被刺翻在地,法刀滾到了一邊,耳際有低沉的聲音響起:「快跟我走!」

  青瑣驀的回頭,原來是個白衣蒙面人,青瑣腦海一閃,此人好生熟悉。只是容不得多想,四面已經有人包抄過來。那個白色的身影挾了青瑣輕盈的身體,蜻蜓點水一個起落,掠過場子,又沿道飛揚著手中的劍,擋開了試圖阻攔的長矛短刀,向著場子外飛速奔去。

  白衣人拉著青瑣一路狂奔,前面道口一匹棗紅色的馬似已靜候多時,白衣人一躍上馬,彎身伸手拽住青瑣,青瑣落在那人的背後,雙手死死的抱緊那人的腰,身子緊貼著他的後背。那人勒緊馬韁,馬兒噅噅作響,青瑣感覺長髮飄動起來,瞬息之間,人馬離著人們的眼光愈來愈遠,沒過多久便在地平線上消失了。

  青瑣使勁地閉著眼,一路感覺耳邊都是風聲,馬蹄聲,前面那人耳邊的一綹髮絲時不時的拂過臉頰,她生怕自己一睜眼就會被掉落下去,只是死命地抱著那人的腰。

  漸漸地她開始適應了,腦子也逐漸清醒,老天和她開了個玩笑,她竟然沒死,她被人救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風停了,馬蹄聲慢了下來,她聽見了鳥鳴聲,於是她睜開了眼睛。

  這才發現他們走在一個陌生的山坡上。舉目是無邊無際的樹林濃蔭,在這炊煙絕跡的地方,有兩間草廬在半山的一塊寬敞處兀現。再靠近些,草廬四周用舊籬笆圍著,斜插的青竹因風雨長期撕裂已褪去顏色,粗糙的竹絲刺向天空。

  一個蓬頭垢面的農夫,側身躺在一棵榕樹下,骨骼嶙峋弱不禁風,睜大著一雙空洞的眼睛,看見他們,蹦跳著跑過來,手指比劃著嘿嘿直笑。

  白衣人解下蒙在臉上的黑布,躍下了馬,抬眼望著青瑣,含著似有似無的笑,將手伸向她。

  青瑣的雙眼死定住他,待身子一落地,毫不猶豫地一揮手,對方的臉上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你這個壞蛋!卑鄙的傢伙,你還來救我幹什麼?」她嘶聲罵著,又想動手,手腕已經被牢牢地攥住了。

  「因為我不願你死。」任浮還是淡淡的表情:「我只是奉命殺皇上,並沒想讓你跟著去死。」

  「你殺了皇上,你壞蛋!我不會饒恕你的!」青瑣狂喊,眼淚飛濺,「是不是那個楚士雄指使你幹的?你騙了我,騙了胖婆,你是個大騙子!」

  「你聽我說。」任浮本來不善言辭,這回更是解釋不清:「我承認一開始接近你們,是設計好的。可是後來,並沒有騙你什麼……我也不忍心……你被抓了我也難過。所以我回來救你。」

  「多謝你的好意。」青瑣冷笑:「那麼就請你送我回去吧。」

  「你哪兒都去不了,官府現在肯定四處搜捕你。」

  「你們不是來了很多人嗎?官府抓你們還來不及呢。」青瑣挖苦道。

  「我不知道,我就一個人。」

  青瑣微微一愣,也不多說,掙脫了攥她的手,憤恨地瞪了他一眼,回身就走。

  「你去哪裡?」任浮在後面嚷嚷。

  「不用你管。」青瑣只顧往前走。任浮大步追上前,不容分說,一把就扛起了她。青瑣憤怒的叫駡著,手腳在他的身上又打又踢,任浮扛著她進了一間茅廬,隨手將她扔在一張大木床上。

  「就在這裡歇了,哪兒都不許去。」任浮說完,甩了木門出去,青瑣噌的起身去開門,外面哢的一聲,門被倒拴上了。

  青瑣無奈地折回屋內,見四壁空落,床帳又破又髒,蒙了一層的灰塵。惟那西山牆上的竹櫥,散亂著幾隻竹編的籃子。幾把竹凳圍著竹編方桌,青瑣拿了一塊舊麻布撲打,蕩起的灰塵淺飛,將她逼到竹欄窗旁,她看見那個啞巴坐在榕樹下朝她咧嘴笑著。她失望地望著漸漸變淡的天色,在屋子裡回蕩徘徊。

  暮色四合,屋內的光線暗淡了。任浮不知怎麼弄來一碗米飯,上面放了幾片熟菜葉,將碗放在桌面上:「你將就著吃吧。」說完就走,並未關門,他知道青瑣這回是不會走了。

  果然青瑣只是走回桌面,她已饑腸轆轆,便慢慢地吃了起來。探頭看外面,任浮和啞巴坐在屋外的石凳上,對酌著清酒,喝得正歡。

  到了晚間,外面星星閃爍,青瑣倚靠在床牆旁,拉了拉有著黴味兒的棉被。任浮一聲不吭的進來,一手抱了一堆乾草,一手提著一盞豆油燈,豆粒大小的燈點閃爍,驅散去一屋的黑暗。任浮將豆油燈掛在屋柱上,又彎身將乾草平整地鋪在床邊,然後在草堆上坐下,身子半靠在床沿。想是人累了,又喝了酒,功夫不大,隨了輕微的呼嚕聲一飄入夢。

  青瑣安靜的蜷縮在床上,映在床帳上的剪影隨了燈光搖曳不定,遮住了仍帶著仇恨的目光。隔了幾塊木板,倚在床沿的那個人,不是她的兄長,原來是個殺人兇手,他殺了她的親人。

  夜風透過竹窗微微吹送,搖擺不寧的燈影猶如無數條狂舞的藤條,纏住她的脖子窒住她的呼吸。她低頭看著任浮,竭力含住眼裡滾動的淚,既不哭也不叫,悄無聲息的爬下了床。躡手躡腳摘下了屋柱上的豆油燈,用手指提起燈芯,見裡面的豆油少得可憐,她很是失望。這時的任浮毫無動靜,她將豆油滴滴倒在任浮坐著的草堆上,她小心地做著一切,最後將還在燃燒的燈芯放了進去。

  一串火苗猝然躍起,並不大,發出嗞嗞的細微聲響,火舌歡快的跳躍,火勢迅速蔓延開來,即刻燒到了任浮的袍角。任浮鼻欷一動,猛然睜眼,站在面前的青瑣古怪地朝他一笑。

  任浮大叫著躍起身,揮起身上的劍斬斷了竄著火苗的袍角,又用劍撥動燃燒的草堆到屋子中間的空地上,然後指劍朝著青瑣怒目而叱:「你想燒死我?我殺了你。」

  熊熊火光中,青瑣仰著頭毫無畏懼地看著他,聲音冷森森的:「我燒不死你,那你來殺我呀。」任浮無奈垂下了手中的劍。

  青瑣冷笑,還不放過他:「這把劍不知沾了多少平民百姓無辜者的鮮血,連大胄國君王也死在這把劍下,你以為你是蓋世英雄嗎?你身為俠士,卻受奸賊利用,亂我朝廷,真是替你可惜。有本事你拿它赴戰場殺敵去,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

  她的話直白凜切,句句鋒利,任浮沒想到青瑣小小的弱女子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失神地看著她,眼中的赤紅開始漸次退去,草堆燃盡,火熄了,周圍又是漆黑一片。

  黑暗中任浮聽到青瑣冷冷的聲音:「歇了吧,你放心,我不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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