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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李總管。」她突然斂容,李總管稱諾。

  「你跟本宮二十多年了,從太子宮到皇宮,這一路走來,許多事還真靠你了。」皇后娓娓說著,「偌大的皇宮讓你調理得井然有序,非一般人能所為啊。你就好好幹著,有本宮在,你自然有享受不盡的福。」李總管照例說全靠皇后娘娘栽培。

  「你絕對是個聰明人,做事一絲不苟,這一點本宮沒看錯你。就差秋菱那事你漏了底,留下這麼大的禍根。」皇后娘娘心裡既納悶又生氣,這麼多日子了,怎麼還不見楚士雄的動靜,任憑那丫頭逍遙自在?

  「本宮如今不方便跟楚都尉見面,你過去問一聲,就問都尉大人是否把事情給忘了。」她扶住李總管的手,又一路說笑起來,她趕著去皇宮看望盧容華,去見見那張失去囂張後欲哭無淚的臉。

  暮色降臨的時候,皇帝出了太子宮,御駕前往皇宮。

  皇帝斂眉坐在車裡,一手沉重地掀了身側的車簾。雪下得大了,地面結了厚厚的一層,馬車前簷的琉璃宮燈,此時照在雪地上,劃開道道淺淡的影。

  天濂頹廢的神情還在眼前,這麼多日子了,那丫頭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驚訝地發現,自己也好久沒有笑過了。

  「是該讓她出現了。」他閉上有點酸澀的眼。

  「明日,傳朕的手諭……」

  很多時候,他是至尊無上的君王,他的心思無人可懂,也不必讓人懂。他好比是天,他就是神,他的內心深處自然只有天神洞悉了。

  久違的太陽露臉了,雪開始融化,到處都是輕快的落珠滴答聲。

  城東的街面也熱鬧起來,人們紛紛打輯問安,或步行,或車馬乘轎,絡繹不絕。攤販也擺起來了,買賣吆喝聲此起彼伏。

  雜貨鋪裡,青瑣和蓮兒跑進跑出,搬運著貨物,忙中不亂,整齊有素。

  兩個路人悠閒的經過,鋪子外面的擺設吸引了他們駐足,他們步了進來,邊聊邊隨意地挑選著。從話語中,聽得出他們是從京城裡過來的。

  「還說瑞雪兆豐年呢,這剛過完年,那些大臣們又可以回家渾噩幾日,繼續蝸在暖香閣裡,豈不樂死?」

  「即便皇上不行鑾,也是壽將不永。按理說皇上才過五十,不會這麼快老去的,可哪經得起任情縱欲?這一病,倒要成全了那個楚都尉,再次名震京城了。那些爺們,還不都是投其所好的泛泛之輩?」

  「這種話你得小心了。」其中一人掃了青瑣和蓮兒,放鬆了話語,「你家那個姑爺雖是太醫院的,也不能這樣放出話來。」

  「早就有人放話了,如今已是滿城皆知。你也不用著急,太醫院的醫道最高明,個個有妙手回春的手段,不會沒辦法的。」

  「你得要你那姑爺露一底兒,實話實說,咱當百姓的心裡沒譜啊。真要有個好歹,也可以提前有個準備。」

  「不是還有太子爺嗎?聽姑爺說,皇上原本龍體不適,不宜出行。下雪天去見太子,又是拜神的,顛了這一天的路更加虛弱了。人老了像一棵大樹,會焦梢空死。皇上的大壽原不該來得這麼快,三宮六院房事無忌,這樣折騰,再補也是無用。」

  倆人嘻哈了幾句,挑了一個大頭虎,朝著裡面叫:「小姑娘,付錢。」

  蓮兒見青瑣沒反應,神情有點呆滯,便應道:「來了!」收了錢,看著買主出了店鋪,蓮兒捅了捅青瑣的胳膊。青瑣醒悟過來,也不搭話,埋頭幹活去了。

  入夜,雪放慢了融化的速度。淺勾在樹梢上的朧月,彌散幾許濛濛的光。有水珠從瓦隙裡一滴滴的落下,叩墜在石面上,發出細碎的聲響。青瑣仰面站在屋簷下,用手接著滴落的水珠。空氣中依稀有清冽的芬芳,和著一聲輕柔的歎息,在寂寞深黑的氣氛中清晰透明得如洗一般。

  這一晚,她的思緒被皇帝占去了。她縱然逃得再遠,一根無形的繩牽著兩端,她永遠都脫離不了這段關係。即使他是皇上,他不記得她的娘,他只當她是個逗他開心的丫頭……唉,無端的又是一聲歎息。

  一雙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胛上,她回眸,胖婆慈藹的臉。

  「胖婆,我怎麼辦?」

  「別憋壞了自己,去看看他吧,他畢竟是你的親人。」胖婆摸透了她的心思,「孩子,做你該做的事。」

  也就是元宵過後沒幾天,青瑣懷揣著令牌,再一次去了京城。

  當大地還是一派蕭殺無顏色時,皇宮裡已是新綠滿眼,各處景致都欣欣繁榮起來。沿道草花茁壯蔓延,含蕊欲吐,想像著不到半月,定是萬千垂柳吐新綠,風動花香滿庭芳的氣派勝景了。

  遠遠地從這一邊已經看到了碧雲軒,引道的宮人悄然隱退。青瑣將懷裡的令牌示意了一下,侍衛恭謹地單跪在地,她有點吃驚的晃了晃手中的令牌,對她來說,那令牌只是允許她隨意進出碧雲軒而已,並沒有多少深刻的涵義。收起令牌,她輕輕款款的進去了。

  門輕輕地開了,大肚彌勒佛咧嘴朝她開著笑臉。周圍寂靜無人,連懷揣佛塵的內侍也不見所蹤。青瑣料想他們就在內室,不可魯莽進去,自己就在外面候著吧。她就躡手躡腳的退了幾步,雙眼盯著內室的門簾。

  這時候,後面忽然傳來一聲嗤笑聲,她愕然的回過頭去,皇帝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的後面,一身閑裝,笑意滿臉,神情也是極輕鬆的。

  「皇上——」她失聲的叫道。眼前的皇帝比以前憔悴了些許,隱隱的呈現出一絲病態,然而沒有外界傳說的那般厲害。

  「丫頭,你看朕來了?」他凝神看她,神情忽明忽暗。

  「您的病……」青瑣茫然的看著他。

  「朕病了。」他已經斂起笑容,一道淩厲的寒光從他的眼中轉瞬掠過,口吻嚴肅,「朕的確病得很厲害。」

  一股酸澀蒼涼之情潮水般湧上心頭,她頓時淚流滿面。

  「別哭,朕不會有事的,傻丫頭。」看著她手抹眼淚的樣子,皇帝的眼裡有了一絲哀傷,手輕輕地搭住她的肩,沉沉的歎了口氣。

  「你早點回去吧,記著不許對任何人講朕的事情。」他溫和的說道,「別忘了來看朕。」

  青瑣迷惘的望著他,她忽然覺得眼前的皇帝是那麼的深不可測。他並無大恙是不是?隱約中她覺得事情並未如此簡單,只是她不懂。她單純的以為,皇上沒事了,她可以繼續安心的回去跟胖婆一起過屬於她們的日子。

  青瑣跪拜辭別,因為寒冷她穿了廉價碎花的棉裙,她做不起用湖青面料裁成的錦繡厚衣,春蔥般白皙嬌嫩的手指上沒有金玉甲套的痕跡,臉上也沒有任何脂粉顏料,就是清談而樸實,那隱隱的粉紅散發出璞玉渾金般的光澤。

  皇帝站在軒窗旁,青瑣的身影隱入了花木深處,輕靈的聲音還在耳畔縈繞。竹影扶疏,綠玉般的柔韌身姿輕輕擺動,撩動得他的心多了無限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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