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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雨停了,雲和霧在這一夜也是淡淡的,看上去濛濛若濕將要落淚。當真是愁情難遣夢也悲,不夢也悲。這是他們的一段相戀,花開洶湧如潮似水,如同一場遊春戲,眼前繁花錯落,難道就意味著他們就這樣結束了嗎?

  寬闊的碧雲軒內室裡,皇帝放下手中的御筆,撩開倦怠的眼眸。軒窗外面沒有了屋簷雨,那滴答的雨聲,在涼爽的秋風裡歇息了。滿目五顏六色綻放的菊花,一夜雨後落了花瓣,讓皇帝感受著秋天飄零的氣息。

  一抹湖青從遠處的迂廊時隱時現,漸漸飄來,他驚異這丫頭這麼早的過來。昨夜她不辭而別,他還在納悶著呢。他示意內侍出去,內侍輕輕的落了簾。

  青瑣推門進入,內侍從裡面出來,對她微微施禮。青瑣輕聲詢問皇上在幹什麼?內侍恭謹地回答說,皇上在批閱摺子呢。

  「進來吧。」皇帝已經聽到了說話聲,門簾無聲無息地拉開了一角。

  皇帝正坐在案幾旁,低頭對著摺子沉思著。青瑣沉默地坐在他的對面,眼睛一瞬不眨地看著他落筆。

  話不好說,口不好張。青瑣心裡哀苦地想,哪怕是噎住了,我也得說出來。我要問問他,我必須問問他。

  不大工夫,皇帝撂下筆,微笑:「啥事,說吧。」

  「皇上就喜歡這種字體啊。」她吞吞吐吐道。

  「繞圈子不是?」皇帝反而笑了,「直說吧,你說話不該是雲裡霧裡的。」

  「是這樣,想向皇上打聽一下。」她感覺自己全身都在顫動,吐字還是很清晰地問道,「皇上是否記得十五、六年前有個叫秋菱的宮女?」

  「秋菱……」皇帝斂眉凝思,過了片刻,回答道,「這名字有點熟悉,想是在哪裡聽說過。」

  青瑣頹喪地低下頭去,努力攥緊著拳頭,不讓自己掉下一滴淚來。

  皇帝見她悶聲不語,覺著好生奇怪,又覺察不出什麼,便勸慰一句:「你應該去問問皇后。你知道那時候童淑妃去了沒多少年,朕的生活有點放蕩不羈。」

  青瑣的心底深處呻吟了一下,說話變得有氣無力:「皇上一定是到處找尋童淑妃的影子……」

  「是啊。」皇帝被自己的癡情打動了,仰首長歎,「你是不知道什麼叫痛不欲生的。那割愛的滋味,你何嘗能理解呢?自打童淑妃去後,朕當時安慰自己,或許二三年後,這樣的陣痛也就在時光裡自然逝去了。沒想到時光愈久,那心擰得愈厲害。朕常想,兩情若非在朝朝暮暮,一樣的同心相結天長地久啊!」

  青瑣垂頭闔目,一滴眼淚似斷線珍珠,無聲的落下。

  門簾又掀起一角,內侍捧著一大疊摺子進來。青瑣站起身,說了一聲皇上珍重,施禮後踅出了內室。

  埋首在摺子堆裡的皇帝抬起了頭,青瑣的身影已經隱去了。

  「秋菱……」他站起身,踱到軒窗旁,眼望著廊橋處時隱時現的熟悉的身影。初秋的陽光下,隱約有鳥兒的歌聲傳來,那歌聲幻作了絕唱,拖著淒淒哀哀的尾音,在耳畔纏繞回蕩。

  「皇上,您還記得奴婢嗎?奴婢是秋菱啊,奴婢是秋菱啊……」

  曾經有一日,宮女簇擁下的自己,在廊橋處賞花,一個自稱是秋菱的宮女突然跪在他的面前,不顧一切地拉住他的龍袍。那宮女就是這樣淒淒哀哀地叫著,他不耐煩地揮手讓宮人將她架走了。

  其餘的記憶俱逝去得無影無蹤,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著,那秋菱是這丫頭的什麼人呢?

  晨曦淺淡的光輝,迷迷濛濛地灑進悠長的甬道上。青瑣仿佛托浮在虛幻的光影裡,紙人一樣的飄逸著。

  恍恍惚惚地看到了煙波浩淼的太液池,四周沒有人影。曲橋上滿是天濂的笑靨,她頹廢地跌坐在橋階上,眼淚淹沒了眼簾。

  她無聲地嗚咽著,燦爛的笑靨猝然不見了,眼前漂浮著淡淡的霧氣,迷茫一片。她扒著橋欄站了起來,池水靜靜的流淌著,落到地勢稍低的禦溝,彎彎曲曲,不知道流向何處。

  「娘……」她支持不住了,跪倒在地,哀痛的眼光望向天空,「可憐的娘,他記不得你了!記不得了……你只是長得有點像她而已啊,你又何苦呢?」

  「娘,你為什麼生我?你為什麼生下我啊?娘……」她無助地哭泣著,寸腸欲斷。

  晨靄下的太液池異樣的寂靜,能夠清晰地聽到樹葉飄落的聲音,淚眼蒙朧中,眼前的風景是那樣的陌生,連皇上臉頰掠過的微笑,也是那樣的陌生。跪地良久的青瑣,緩緩的站了起來,她拭去淚花,從袖兜裡取出那個雕花木鐲來。

  那雕刻的五個字仍舊清楚可見,她喃喃地念著,眼光再次落在橋下的流水上。遲疑了一下,她還是將它拋了出去。她知道那木鐲將被潺流的溪水吞沒,自己生命中最倚重的一部分,將從此流逝而去了。

  天濂站在院子中,雨停了,空氣中漫漾著清新的氣息。今日清弟離開京城去豳州,昨晚沒見上面,現今自己無論如何要趕著去送行。第一次出遠門吧?他總是放心不下。

  青瑣不在。

  這丫頭昨晚神經兮兮的,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攪得他在睡夢裡似乎也聽到她的哭聲。他已經習慣了她的笑,瞪眼,生氣,發怒,這樣哭哭啼啼的卻教他無所適從,待他好好訓訓她才是。

  「又跑到哪裡去了?」他輕聲嘀咕著,傳了內侍過來服侍。

  在宮裡找不到她的人影,時辰快到了,急著趕去天清那裡,在宮門外聽得守衛稟告說青瑣天還濛濛亮就出宮了,來不及細問,先策馬去天清宮。

  天濂回來已時已過,是午膳的時候了。青瑣還沒回來,人就坐不住了,重新騎馬往外跑。

  先去明雨的宅第,發現大門緊鎖,方意識到他們已經出發去南方了。青瑣是不是因為和柳小姐分別才悲泣呢?百思不得其解,看來是去小巷處看胖婆了,或許胖婆身體有恙?

  天濂還是頭次這樣記掛一個人,寶馬馳騁在大街上,不大一會進了巷子,在院門口下了馬,看著緊閉的大門,有點傻了。沉甸甸的鐵鎖掛著,門板上貼一張「此屋出租」,尤為觸目。

  站在門外呆了呆,正看見一行人經過,手提著馬鞭喝令他:「你去把院子的主人叫來!」行人看天濂的架勢,不敢怠慢,一路小跑著去叫,不大一會房東匆匆過來。

  「這位爺是不是租房啊?」房東小心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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