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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天清宮染了些許暮色的時候,天清的雙眸疲倦地離開了泛黃的麻紙《中庸》,這是他閒暇時最愛讀的一本書。

  他靜靜地枯坐在圈椅上,父皇的手諭就在案幾上面,或許這就是他踏上政治的開端,從此他就是大胄國朝中的一份子。但他的性格又篤定不適合,潔癖、孤寂而放任,或許他很快會溺死在深不可測的宦海中。

  過兩天他就要走了,在這萬物開始凋落的季節,他會無聲無息地離開京城。半年?一年?他還會聆聽到如潺爰水聲的輕笑,還會看到眼眸如水,輕舞飛揚的身影?

  父皇說在他離開的前一天晚上給他餞行,以他一貫的性情,他肯定會謝絕的。可是這次他卻點頭了,因為他以為趁這次機會,他還能再看到她,再見她一面。

  他的心境異常沉重,那種幾欲窒息的感覺令他絕望。那些陌生的面孔,冰涼的神色,險些促使他將手諭交還給父皇。而另一方面,體驗價值的欲望又超越一切,或許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她吧,因為皇兄就在他的身旁。就如眼前逐漸悠深的黑暗,令他同樣有著複雜的不甘,迷惘的期待。

  室內的燭火燃起來了,明明晃晃地搖曳著。罩上的燈紗也是青色的,昏冥得讓人的靈魂都似脫了殼,漂浮不定,不知道是心碎了還是痛了。一陣若有若無的風灼人似的拂入,青瑣生動撩人的身影就深陷在這個如水的青色中,秀骨珊珊,身輕如燕,秋水般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望著他……一瞬間他的眼睛盈滿了霧水,像是被一片輕紗捂住了眼。

  「青瑣。」他喃喃地叫喚著她的名字,「青瑣……」

  太子宮裡的青瑣驀的一懍,睜大了眼睛。仿佛剛做了一個將睡未醒的夢,卻被一個遙遠的呼喚驚醒,夢境裡的一切稀薄脆弱得稍縱即逝。

  「怎麼啦?」床榻上的天濂警覺的轉過臉來,睜著惺忪的眼睛。

  「沒事。」青瑣昂起頭,望瞭望天濂。這才發現自己一半坐在地上,一半靠在床榻邊睡著了,天濂的手懶懶地垂著,放在她的身上。

  天濂勾起一個燦爛的笑,一手很熟練的抓住了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手心裡緩緩滑動。

  「今日母后一定是氣壞了。」他吃吃地笑,「誰讓她不願承認你呢。」

  青瑣的心情沒有天濂的輕鬆,白日裡皇后的話語還杳杳在耳,心裡不由得沉了沉,微歎一聲。

  皇后進入太子宮的時候,青瑣正在花園裡和白鴿嬉鬧著,天濂站在不遠處笑嘻嘻的看。

  「皇后娘娘駕到!」

  天濂並不理會,倒是青瑣一驚轉頭看過去,皇后一身正宮裝束,乘在步輦上,在十數花團錦簇的宮人簇擁下,已經到了近前。而喊話的正是走在前面的李總管。

  皇后從步輦上下來,看天濂站在樹蔭下,因是背對著,所以瞧不見他的神情。走到他的身後,半是焦慮,半是不滿,輕呼道:「濂兒!」

  天濂這才轉過頭,眼神似笑非笑,細細地打量著皇后。皇后被他的神情有點迷惑,她今日接見外臣,妝飾也分外隆重,髮髻上鳳尾如意步搖墜子,也隨之顫動著,發出輕微的聲響。

  「母后還是很美的。」天濂的語氣像個虔誠的小孩子,專注地看著她。皇后的臉上立刻浮起開心的微笑,伸手抓住兒子的手:「濂兒,我們去那邊亭內說話。」

  天濂看到李總管懷裡的幾卷畫軸,眼珠轉了轉,淡然笑道:「那是什麼?」

  皇后笑意盎然:「你是太子,將來儲君位置也是你的。你父皇在你這般年紀的時候,已經有四個偏妃了,當然也是為了充實後宮。上次你已答應母后了,今日讓你挑幾個,你看看好不好,好的招進來。」

  「青瑣。」天濂自顧叫著,青瑣的影子隨著徐翔徐落的白鴿走遠了。

  皇后的笑容斂了斂,只管拉著天濂往亭處走,暗暗朝李總管使了個眼色,李總管懷揣著畫軸,小步跑向亭內。

  八角亭裡的海棠墩上鋪設了繡金錦墊,錦緞氊子鋪著圓桌,一直瀉到地面。皇后的聲音輕柔溫和,一派慈母。

  兩宮女跪地,接過李總管手中的其中一卷,呈在天濂的面前緩緩展開。天濂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然後在畫中人的臉上微微凝視片刻。皇后小心謹慎地盯著天濂的眼睛,嘴角微露淺笑。

  「這個怎麼讓孩兒想起童淑妃來呢?」天濂一本正經的說道。皇后一聽,急忙令宮女收起來,再換一幅過來。

  「這個,」天濂指著第二幅畫,「有母后年輕時的好看嗎?」皇后不知如何回答,天濂不耐煩道,「倘若沒有母后的好看,就不要拿過來。」

  皇后無奈又換了一幅,這回天濂又嫌畫中人腰太粗了。皇后這才意識到天濂在敷衍她,氣惱得捶了他一下:「她是丞相的侄女,說起來還是遠近有名的美女呢,母后好不容易才弄來這幅畫,由不得你喜不喜歡。」

  「青瑣。」皇后的話似乎沒聽見,天濂朝著出現在欄杆處的青瑣打招呼,「快過來,讓你看樣東西。」

  皇后氣結。青瑣已經走到亭內,施施然朝皇后福了禮,天濂攥住她的手,將她拉到畫卷面前:「這個袖子繡得不錯,趕明兒我們也去描一個。」

  「濂兒,現在談的是你選妃的事情,你把她拉來幹什麼?」皇后怒不可竭,朝著青瑣咬牙切齒道,「滾到一邊去,這裡關你什麼事?你這個……」

  「怎麼不關她的事?」天濂突然冒火,絲毫不顧及禮數,截斷了皇后的話,「她是太子妃,當然跟她有關係了。」

  看皇后一臉愕然,天濂的嘴角竟然掛了譏誚,那雙烏黑的眸子,堅定的流光閃動著,快得讓皇后的心驟然沉了下去。

  「難道不是嗎?母后。」

  「好好,你這小冤家,我服了你了。」皇后氣得臉色發白,命人將畫軸收起來,「想要我承認,那是不可能的!你且把這丫頭當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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