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玉簟秋 | 上頁 下頁
六三


  她眼睜睜地看著扶桑人拿著針管向她走來,江學廷死死地將她鎖在懷裡,她聽到他在她的頭頂咬牙切齒一般說道:「我就是讓你死在我手裡,也絕不會成全你和他!」

  眼淚猶如湧泉一般流滿了她的面孔,在針頭即將刺入手臂血管刹那間,她忽然用力地去咬江學廷的手,江學廷眉頭一皺,竟沒有抓住她,她的手臂猛一揚,尖銳的針頭在她蒼白的手臂上劃過,刹那間就割開肌膚,一手臂的鮮血,她掙扎著跌落在地面上,又掙扎著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往牆角躲,跪在地上絕望顫慄地哭道:「江學廷,你殺了我,我求求你,你現在就殺了我!」

  扶桑人手足無措地看著江學廷,江學廷皺著眉頭,上前來抓她,毫不留情地道:「你給我過來!」

  平君恐懼到了極點,爬起來往後退,他上前一步將她扯住,那拿針的醫生就忙走過來,她驚叫著,死命地掙著,眼淚瘋湧著落下,「江學廷,你不能這麼對我,我媽對你有養育之恩啊,你想想她是怎麼對你的,我們葉家是怎麼對你的……」

  江學廷微微一怔,葉平君見有一線生機,慌就把手指向了落地窗外那片烏濛濛的天空,顫抖著道:「江學廷,你往外面看,我媽在天上看著你呢,你不能這麼對我,你會遭報應的!」

  她的聲音淒慘沙啞,江學廷心中忽然一悸,不由自主地往窗外的天空看去,臉上出現惶恐的顏色,那手上的力道才放鬆了些,她往後一掙,又遠遠的逃開,江學廷見她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房門處,慌張地拍著門,但那門緊緊地鎖住,她打也打不開,江學廷回過神來,冷冷道:「葉平君,我告訴你,你用不著拿這些話來擋我,今天這嗎啡你是非打不可!」

  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逃出去了,忽然猛地轉過頭來,凝著仇恨的目光直射向江學廷,眼淚順著她的面頰一行行地往下落,她轉頭就往一旁的衣櫃上狠狠地撞去,當即撞得頭破血流,沒有意識,身體直接順著冰冷的額衣櫃軟軟地滑下去。

  江學廷萬萬沒想到她會這樣,大驚失色地喊了一聲,「平君——!」疾步上前來抱住她冰冷的身體,伸手捂住她的額頭,她緊緊地閉著眼睛,額頭上是一個很大血口子,血如泉湧,呼吸微弱,他嚇得全身都哆嗦,一旁的扶桑人失措地問道:「江院長,這嗎啡還大不大了?」

  江學廷緊緊地抱著昏迷的葉平君,猛地回過頭來,雙目血紅,怒駡道:「還打個屁!快他媽給我叫醫生去!快啊!」

  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神志就已經不清醒,而且總是十分恐懼,全身發冷,見不得陽光,如同小獸一般蜷縮在角落裡,江學廷把她從角落裡拖出來,她就發了瘋一般地撕咬他,發出讓人不忍聞聽的慘叫聲,再或者她自己往露臺上撞,露臺的落地窗已經被封住,又拉著一層厚厚的窗簾,暗無天日的。

  江學廷請來的所有一聲都束手無策,眼看這平君一天比一天憔悴癡呆,照顧平君的瑞香私下裡對在廚房打下手的福媽歎道:「可惜葉小姐那樣好的模樣,人竟就這麼傻了。」

  但是過了很多天以後,平君漸漸地老實了很多,終於靜下來,乖得像一個柔弱的孩子,江學廷嘗試著走上前去,她也不跑不避,安靜無聲地躺在江學廷的臂彎裡,雙目無神地望著窗簾的縫隙裡透出的一點點光。

  已經是冬季,露臺上鋪著一層薄薄的積雪,落地窗上反射著刺目的雪光,她眼瞳裡的光芒慢慢地散開了,忽然拉了拉江學廷的衣角,江學廷低下頭去,她輕輕地笑一笑,伸手往窗外指著,低微地叫了一聲,「媽媽……」

  那一年舊曆新年前,江學廷在餘州通電下野,金陵政府與餘州政府正式合而為一,江學廷就任金陵政府行政部長兼外交部長,自此江南虞氏苦心經營一手立促的金餘合流,終於大功告成。

  三十的晚上,就可以聽到遠遠近近的都是炮竹的聲音,官邸裡的管家周泰早就領著僕人將各重院子都收拾乾淨,遊廊裡掛著五彩燈籠,落了葉的樹枝上纏著錦綢,紮的花團錦簇,大廳裡早就陳設了許多盆景,敏如領著黛緹走進廳裡,就見二小姐瑾宣正幫著虞太太擺弄著一盆金盞玉台水仙花,瑾宣一見黛緹,就迎上來笑道:「五弟妹來了,快趁著現在腰軟,給咱們彎一彎拜個年。」

  黛緹微微一笑,「二姐又開我的玩笑。」

  敏如也笑著,望著虞太太道:「母親,我聽說琪宣來信了。」虞太太歎了口氣道:

  「這個孩子脾氣真是拗的很,信裡那幾句話啊,也只是安好匆念。」敏如笑道:「只要小妹平安,咱們就放心了。」

  旁邊周泰就從廳外面走進來,對虞太太道「太太,年夜飯都擺上桌了。」

  虞太太點點頭,轉過臉來對敏如幾個微微笑道:「昶軒今天晚上宴請從餘州來的江學廷,他們在那裡把酒言歡的,這年夜飯只能你們陪著我吃了」

  這話說完,虞太太就領著敏如幾個到餐廳吃飯,瑾宣特意地把黛緹讓到了虞太太的右手邊坐著,黛縫就要讓,虞太太笑道:「不用客氣,坐著吧。」黛緹這才坐下了吃了沒幾口,虞太太便望著黛緹,笑道:「我在正廳裡剛供了一尊羊脂白玉送子觀音,待會吃完了飯,你別忘了去拜一拜。」

  黛緹低著頭,戴耳垂上的金鑲玉耳墜子在表領上不住地晃動著,珠影趺宕,她也不說話,只是慢慢地點一點頭。

  君黛緹回房間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房間裡照舊是靜悄悄的,只有擺在一側的大落地鐘的鐘擺在她的眼前來來回回地搖晃,地毯厚的如海綿,她穿著一件藍孔雀加棉旗袍,明媚端莊,一個人慢慢地坐在床上,床那樣大,被褥都是嶄新的,被面卻是冰涼的。

  門外傳來管事的朱媽說話的聲音,「少夫人,夜深了,該歇息了。」

  她忽然哆嗦了—下,仿佛是害冷一般,下意識地就伸手到床旁邊的櫃子上,拿起電話就打到楓台去,接電話的是他的貼身副官吳作校,她不知為何緊張得牙齒都不由自主地打顫,聲音酸澀,「他還在忙?」

  吳作校沉默了片刻,客氣地回答道:「少夫人,總司令已經休息了。」

  君黛緹緩緩地放下電話。

  床的一側擺放著一幅雙面錦繡屏風,上面繡的正是一幅山中雪景,精細秀致,她轉過頭去,望著梳妝鏡裡的自己,插在髮髻上的鎦盒簪子稍稍地斜了,她伸手過去將它扶正,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已經很完美了這才慢慢地放下手去,默默出神。

  她想起小時候父親曾送給她一冊《紅樓夢》,她那時非常喜歡外國的歌劇,對於這樣的古代文學沒有多大的興趣,只是隨便翻了幾頁,卻單單記住了裡面的那一句話:歎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她那時候並不十分懂,現在難得全都明白了,可惜卻偏偏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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