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玉簟秋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
吳作校見不能隱瞞,便把十幾天前在楓台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瑾宣當然是一臉震驚的模樣,半晌道:「竟有這樣的事兒,那平君現在人呢?」吳作校就道:「走了,我們一開始還以為葉小姐去了東善橋她母親那裡,後來顧侍衛長派人去探查,竟發現東善橋的宅子裡也沒了人了,她和她母親竟都走了。」 瑾宣更是怔在那裡,半晌道:「昶軒怎麼說?」 吳作校道:「五少從葉小姐走了以後,就回了官邸這邊,再沒提葉小姐的事情,我們也不敢說,都以為他把這事兒給忘了,可誰知今天就出了這麼一個……」 瑾宣聽得這半天,才明白了今日這事兒的前因後果,這會兒就替弟弟心酸,更是心痛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只從肋下的旗袍扣子上抽出一條手絹來,擦擦泛淚的眼眶,站在那裡低聲說道:「他沒忘,他這輩子好容易認真了這麼一回,他怎麼可能忘得了。」 虞昶軒這一身的傷,直到將近半個月才能下床走動幾步,傷勢才稍稍好了一點竟就回了楓台,虞太太攔都攔不住,沒辦法只好依從了他,戴醫官就每日到楓台來給虞昶軒換藥,再回官邸向虞太太彙報。 才下了些雨,房間裡的窗戶開著,墨綠色的洋式窗簾就在那裡隨風吹拂著,一陣熱風一陣涼風地交替,吹在人身上,只讓人一陣陣地煩躁。 虞昶軒躺在床上,定定地望著窗外,窗外的景物卻仿佛是蒙了一層霧,漸漸的很不清晰,烏瞳裡的目光仿佛是散了一般,他覺得冷,從心裡往外散發著的冷,窗外的光照到烏木格子上,支離破碎的。 黃花梨木梳粧檯上面掛著一面回文雕漆長鏡,他仍然記得她對鏡梳妝的模樣,就像是他們最初的那一夜,他從睡夢中醒來,就見她臨著月光坐在梳粧檯前,慢慢地梳著長髮,潔白的手指拂過烏黑的頭髮。 他叫她的名字,「平君。」她默默地把頭轉向他,雙眸裡氤氳著濕潤的霧氣,他輕聲對她說:「我一定會好好待你。」 枕面上似乎還殘存著她的香氣,幽幽的,恍若盛開的玉簪花,他想起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夜裡,她孩子般蜷在他的懷裡,長長的眼睫毛貼伏在柔白的肌膚上,呼吸均勻地睡著,他沉醉癡迷於這樣的香氣,他長久地凝視著她的睡容,卻生怕驚醒了她,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他那樣愛她。 房間裡一片寂靜,門外傳來幾聲輕輕的敲門聲響,顧瑞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五少,找到葉小姐了。」 傍晚的時候,他在南門的一處花廠子外面看見她。 她走過來的時候手裡端著一小盆白山茶花,很小心翼翼地捧著,旁邊跟著她的是白麗媛,總是笑嘻嘻地要伸手去摘那開得正好的山茶花,她一面護著山茶花,一面躲著白麗媛,臉上是溫柔安靜的笑意。 他坐在車裡望著她,一旁的侍從官報告道:「葉小姐的同學中有一個叫白麗媛的,父親是明德女中的校長,幫著葉小姐開了一個小花店,就在前面的巷子裡。」 他低聲道:「她在笑。」 侍從官茫然了一下,不明白他想要做什麼,疑惑地道:「五少……」 他看著她的背影漸漸地遠去,寬闊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天邊是一片燦爛的晚霞,空氣溫暖得仿佛是壓在身上的棉被,一切都恍惚的像一個夢,他慢慢地向後靠在車座的椅背上,輕聲道:「不要去吵她。」 他總歸還是會回來找她,只不過不能是現在。 金陵的梅雨季很快就過去,盛夏豔陽、金秋飄香、冬雪嚴枯,時光荏苒,轉眼就是又一年冬季來到,這一年天氣極冷,才十二月初,竟就下起雪來,金陵的氣溫較北方稍高,雪珠還未落地就變成了水珠,更是冷的刺骨。 陶公館內,大小姐陶雅宜穿著件黑呢斗篷,只在翻領處顯露出一條寶石金鏈,斜斜地掛到另一側,這也是金陵政府官家太太最時髦的裝束,陶雅宜嘴唇上塗著猩紅的胭脂,正是巴黎這一季新擬的「蜜絲」,這會兒穩穩地端坐在一張西洋軟椅上,不疾不許地道:「如今江學廷非比往昔,我公公認了他當義子,他就算是牟家的人,現在又當了政府的宣傳部長,前途不可限量,他對你也是不錯的,你怎麼人家一來就是一個大白眼,你若不嫁他,你還要嫁誰去?」 歸國休假的陶紫宜站在一旁不耐煩地一下下拉著珍珠簾幕,昂首道:「我就跟你實話實說,我就是要做虞家的五少奶奶!」 陶雅宜怒道:「胡鬧,你也不想想,如今楚家後繼無人,終究沒有做大的機會,將來必是虞牟兩家爭天下,我既然嫁了牟家,你就別想著虞家的五少了,難不成咱們陶家統共兩姐妹,竟是虞家一個,牟家一個,你讓父親到時候站在哪一邊?」 陶紫宜便把頭一甩,轉身走到一旁的鋼琴前坐下,一個鍵一個鍵地敲著,賭氣道:「父親想站在哪一邊站在哪一邊,我不管。」 陶雅宜一聽她這話就上火,當下站起來指著她大聲斥責道:「你是不能管,就算你想嫁給虞昶軒,也要看虞昶軒能不能從前線活著回來,他從秋初領軍上了前線與蕭北辰打到現在,十戰九敗,如今被蕭家軍死死圍住,虞家這次栽在江北蕭家的手裡,真是顏面掃地,你還指望他能反敗為勝麼?!」 陶紫宜的眼淚立時就流出了出來,雙手使勁地往鋼琴上一砸,「轟」的一聲,自己轉過頭來,一面哭一面嚷道:「我不許你這樣咒他,他總是要回來的,我誰也不嫁,我回英國去,不淌你們這渾水總可以了吧。」 陶雅宜真是被氣得發抖,氣急反笑道:「二妹說的真輕鬆,我們這裡是渾水,可惜了你這樣的乾淨人,你怎麼不想想我,我為了咱們陶家,我連牟家那個傻兒子我都嫁了,你倒好,跟我在這裡哭天抹淚,你有我委屈?!你讓我向誰哭去?!」 陶紫宜見姐姐一急,她歷來是有點嬌生慣養的,竟大哭起來,轉頭就往門外跑,一面跑一面哭道:「我說我不回國,你們非讓我回國,卻原來就是算計著我,讓我嫁給那個姓江的小子,他算個什麼東西,自己有名有姓的,反認了別人當爹,我就是不嫁,偏偏不嫁!」 樓下的僕人見二小姐這樣穿著件單薄的衣服,腳踩著軟緞繡花鞋就一路跑下來,嚇得慌忙來攔,陶紫宜拼著滿腹的委屈,竟一口氣跑出了大廳,順著二門一路跑到了自家的花木小院子裡,她跑得太急,迎面就與一個人撞上,這才一怔,兩人同時退後一步,陶雅宜看著眼前的人,怒道:「你是誰?」 葉平君穿著件普通的棉裙子,淡淡地幾絲劉海垂在額間,烏黑的頭髮在腦後編了一條長長的辮子,在發尾束了一根鵝黃色的絨繩,她這樣的裝束極其簡單樸素,但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陶家的僕人,她聽到陶紫宜這樣問,便笑道:「我是來送花的,你們家裡的人昨天在我們花店裡訂了一盆玉簪。」 陶紫宜正是火冒三丈的時候,果然就見葉平君的手裡端著一盆玉簪,顯然是要往花房裡送的,當下就奪過那一盆玉簪花來,道:「我明明最喜歡黃玫瑰,為什麼要買玉簪?連你們都要這樣欺負我麼?!」直接就把那一盆玉簪摔在泥地上,還恨恨地用腳去踩,邊踩邊氣呼呼地道:「我要你的命!我要你的命!我要你的命!」 葉平君呆呆地站在青石板上,就見那一盆玉簪轉眼就被她踩得稀巴爛,只聽得忽而一陣腳步聲傳來,原來是陶家的僕人都跑出來請二小姐進去,陶雅宜的聲音也傳過來,道:「這天寒地凍的,沒有你這麼鬧脾氣的,你快給我回來,有話咱們好好說還不行麼?」 就有僕人簇擁著陶紫宜走了,葉平君還站在青石板上,身邊喧囂的人聲漸漸地遠去,她低著頭看著那一盆已經稀巴爛的玉簪花,呆了半天,就聽身後有人道:「葉姑娘。」正是看管花房的老太太往這邊來,葉平君滿臉歉色剛要說話,就聽到那位老太太道:「你不用說,我都看見了,這陶二小姐……哎……」 葉平君便道:「你能不能借我個小鏟子?我把這裡收拾收拾。」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