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玉簟秋 | 上頁 下頁 |
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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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肩頭微微一晃,緩緩地回過頭來看他,他黑眸中蘊著一片深情,「葉平君,管你願不願意,我就是喜歡你。」 夜略有些深了,月亮高高的掛在天邊,葉太太還在屋子,就聽得大門外一陣車聲,她忙就從屋子裡一路走出來,就聽得院門嘎吱一聲響,葉平君已經走進來,正在那裡關門,她趕忙就道:「李先生李太太怎麼說?學廷怎麼樣了?下午的時候他哥哥來了一趟,說是學廷讓找什麼牟先生幫忙……哎,平君,我都快急死了,你快跟我說一句話。」 葉平君就是不說話,一路走到了裡屋裡,葉太太心急如焚,跟著一路快走進來,就見葉平君打開了書桌前的抽屜,在那裡翻找著什麼,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卻抬起頭來問她,「媽,我紮頭髮的紅絨繩呢?」 葉太太一聽這話,就有些來氣,「你這孩子,怎麼不知道個輕重緩急呢,我跟你問學廷的事兒,你倒找起紅絨繩了,這大半夜的,你還要紮個頭髮嗎?!」葉平君看母親動了氣,也不多說,只低著頭在那裡翻找,葉太太看那一小卷紅絨繩就放在抽屜的一角,葉平君卻偏偏看不到,就道:「就在你手邊的東西,你怎麼還看不見了?」 葉平君這才找到了那卷紅色絨繩,就站在書桌前,將頭髮散開來,認認真真地梳起來,任憑葉太太在一旁百般詢問江學廷的事情,她都不回答,只把紅色的絨繩拿起來,紮起自己的一小縷烏黑的頭髮,極有耐心的用紅絨繩一圈圈地綁好了,葉太太更是生氣了,怒道:「平兒,學廷到底能不能好好的回來?你倒給我一句話!」 她這一句才落,就見葉平君拿起一旁的剪子,「哢嚓」一剪子就將被紅絨繩綁好的那一縷青絲剪了下來,這一舉嚇得葉太太一怔,愕然道:「平兒,你這是幹什麼?」就撲上來抓住了她拿剪子的手,慌張地奪去了剪子。 葉平君卻再也不動了,只握住了那一縷剪下的頭髮,默默地一笑,那笑容凝在唇角,卻透著虛弱的慘淡,她抬起頭來看著窗外,眼瞳中有著蒼茫的顏色,她輕輕地道:「媽,學廷會好好的回來。」 她這樣說了一句,卻有滾熱的眼淚「啪」地一下從眼眶裡落下來,掉在了她握在手裡的那一縷青絲上,緩慢地滲入到了烏髮的縫隙裡,葉太太見她這樣,顫著聲道:「平兒,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她只是搖了搖頭。 眼看著銀色的月光灑滿了整個小院,遠遠近近都是靜悄悄的,只有風吹來的時候,吹得牆角的白玉簪花葉輕晃,還有院子裡的大槐樹,翠綠的樹葉跟著發出沙沙的聲音,一陣陣的,就像是人的腳步聲。 她想起小時候,也不過七八歲的年紀,他在她家裡住著,她白天就坐在槐樹下拿著針線穿著到處收集來的小珠子,想要穿一個珠鏈出來戴,他躡手躡腳地走到她的身後,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她直接喊道:「學廷。」他就笑嘻嘻地鬆開手,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正是一個草編的小蟈蟈籠子,他舉著蟈蟈籠子,兩個人都附耳上去聽,就聽到裡面的蟈蟈不住地鳴叫著,他們就相互對視一眼,很興奮地笑,他說,「平君,我們再去草甸子那裡捉一隻,就能看兩隻蟈蟈打架了。」她就拍著手叫好,兩個人牽著手往院子外面跑,夏天的陽光那樣好,把槐樹下的小珠子照得亮晶晶的,江學廷領著她到處淘氣,她只知道跟著他玩鬧,卻早忘了還要穿珠子這件事兒了。 她握著剪下來的那一縷頭髮,望著灑滿了月色的小院子,只覺得心口仿佛是要裂開了一般,痛得要死。 她想江學廷一定會恨她的,恨她這樣的絕情,但是三年的時間,她總能忍得過,也總有一天,總有那麼一天,她一定有機會親口告訴他這一切,她其實都是為了他,等到那時候,他就一定會原諒她。 他會明白的。 她這樣在心裡對自己說。 轉眼間就入了秋,蕭家軍佔據的江北卻不知道為何亂了起來,莫名其妙的全程封鎖,就連沿途交通線都被突然管制起來,時任中央政府行政主席的楚文甫便說這是一個好機會,立即增加了西線兵力,接連著進攻了幾次,這戰局驟然吃緊起來,虞仲權就安排了顧以綱,張孝先這兩位虞家軍中的元老級人物左右扶持指教著虞昶軒,虞昶軒雖未親上戰場,然對於前線戰略安排等等,卻也了然於心。 這一日傍晚,虞昶軒從陸軍部一路坐著汽車回來,顧瑞同看虞昶軒臉色十分難看,就見他用手一開一闔腰帶上的槍套,車廂裡都是槍套上的金屬扣撞擊發出的哢噠哢噠聲響,半晌,才淡淡地說了一句,「上有我父親大人指點,旁有顧、張這兩位叔叔照應著,我算個什麼,倒像個擺在那裡好看的金身傀儡了。」 顧瑞同一怔,知道虞昶軒話語中的不滿之意,因其中牽涉著自己的父親,他也不好多說,只道:「鈞座是五少的父親,無論做些什麼,也一定都是為了五少著想。」 虞昶軒哼了一聲,抬起牛皮軍靴往倒座上踹了一腳,道:「我父親他老人家要成就我做一個紙上談兵的趙括,我還能說什麼!」 顧瑞同便收了聲,就聽坐在前面的副官吳作校道:「五少,前面就是岔路了,今天是回官邸還是楓台?該往哪轉?」 虞昶軒的眼瞳無聲地縮了一下,望著窗外的秋景,道:「回官邸。」那車就往右轉,開了沒一會兒,虞昶軒沉默了半天,看著窗外的秋景,卻又說了一句,「還是轉回去,去楓台。」 這車便一路轉回了楓台,車一進楓台,就是燦爛的紅葉,滿泱泱地映了滿目,初秋的天氣略帶著些清爽的寒意,地面上鋪了一層脆脆的落葉,自然有些僕人在那裡打理著,虞昶軒一路進了客廳,就聽到丫頭秋珞笑著道:「五少回來了。」 秋珞正領著些丫鬟在廳裡收拾東西,見到虞昶軒,便笑著迎上來,親熱地伸手替虞昶軒摘軍帽,卻不料虞昶軒卻略一偏頭,閃開了她的手,自己摘下了軍帽交給了身後的顧瑞同,秋珞一怔,眼珠一轉,卻又迅速地笑起來,道:「外老太太下午來了,五少若早回來一步,興許還能碰上呢。」 虞昶軒抬眼朝樓上看了一眼,也就不說什麼,跟著便上了樓,樓上走廊裡的地毯其軟如綿,他慢慢地走著,一直走到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伸出手來敲了幾下,也沒人應聲,他放下手,就直接推門走進去了。 就見臥室內靜悄悄的,百葉窗開著,透些清涼的風進來,亦有流光溢彩的夕陽照進來,雲錦窗簾直拖到地毯上去,上面是用金線繡著的吉字結,亦隨著風輕輕地晃動著,紫檀木大床上鋪著柔軟的錦被,繡著雙鴛圖的枕面一側垂著些軟軟的流蘇。 他輕輕地朝前走了幾步,就見地毯上散落著四五顆晶瑩剔透的珠子,他低著頭一一地撿起來,再往前走了幾步,就見她坐在床一側的地毯上,拿著針線在那裡穿珠子,一顆一顆地穿著,很認真仔細的樣子,她的頭略低著,額角就有些細碎的小短髮垂下來,拂在她的面頰邊上,若有若無地輕動著,那樣的拂動,便仿佛是有一根小小的羽毛,一點點的,從他的心上癢癢地劃過去。 她在淡金色的夕陽中略略地抬起頭來,目光透著澄靜的光,用纖長柔白的手指輕輕地拉起細線,就見一顆晶瑩的明珠順著線滑了下去,與剛穿好的那一小串珠子連在了一起,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他走到她的跟前,俯下身來,用手指將她鬢角邊的髮絲捋到耳後去,輕聲道:「這裡的頭髮好像比後面的短了許多。」葉平君只聚精會神地穿著那一串珠子,眼珠動都不動一下,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走到她的跟前,俯下身來,用手指將她鬢角邊的髮絲捋到耳後去,輕聲道:「這裡的頭髮好像比後面的短了許多。」葉平君只聚精會神地穿著那一串珠子,眼珠動都不動一下,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手裡還攥著那幾個珠子,道:「我聽說,你媽下午過來了。」 葉平君低下頭,一顆一顆地挑著那些散落的珠子,道:「我媽來看我,跟我說了一下午的話,她還說,你給她安排的新住處挺好的。」他見她語氣比往日輕鬆了許多,就笑道:「這樣才好,你應該多跟人說說話,你不是還有一個叫白麗媛的同學,你也可以邀請她來家裡做客。」 她穿珠子的動作無聲地一頓,嘴角微瑟,竟好似苦笑的模樣,「家?」她轉頭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很平很靜,便仿佛是看著毫不相關的人一般,她哪裡還有家,她已經被從原來的世界裡連根拔除,他斬斷了她所有的退路,那樣急那樣快,從她住入楓台的那一刻起,過去的一切,她再也不敢去想。 虞昶軒被她的目光看得毫無底氣,只把頭一轉,就見擺在對面的衣櫃裡還是滿滿地擺放著那些綾羅綢緞,而她的身上,卻依然穿著她自己原本的家常衣服,他把眼一垂道:「給你買了那麼多衣服,怎麼不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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