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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葉太太嚇得六神無主,顫著聲道:「平兒……」

  平君也不說別的,走到顧瑞同的面前,略低了頭上了汽車,顧瑞同將車門「啪」一關,自己走到汽車的前面,上了前座,另有四個侍衛站著車邊踏板上押送著,一路就去了。

  楓台因是在玉霞山下,有些風大,即便是這樣的夏日,官邸裡依然透著些清冷。庭院裡特別的敞淨,種著些松柏楓木,鬱鬱蔥蔥地鋪開了大片的樹蔭,另有些千葉石榴擺在小池塘邊,自有些小魚兒在招展的大葉下自得地遊著。

  顧瑞同就在值班室裡,才喝了幾口茶,就聽得樓上門響,他走出來一看,就見陸軍部的政治部主任走下來,看來那邊公事已經完畢了,他這才上樓走到虞昶軒的辦公室裡去,那門虛掩著,他叫了聲「五少。」推門進去。

  虞昶軒手裡正拿著個卷宗在那裡看,抬頭看顧瑞同走進來,把卷宗隨手往桌上一扔,笑著道:「你看,又是一場龍虎鬥,這期南明的入校生裡倒有一大部分是牟家的人,看來牟家老頭是要跟楚文甫拼上一拼了。」

  顧瑞同便道:「我剛才看政治部主任的臉色不太好,看來五少沒如他的願了。」

  虞昶軒笑著從一旁的煙盒裡抽出一根煙來,那一笑間帶著點驕傲的飛揚和得意,「我最煩的就是這政治部的主任了,一天到晚唧唧歪歪跟小媽似的!我就偏不給他這個面子,讓他上不來也下不去。」

  顧瑞同道:「只怕折辱了他的面子,讓鈞座知道了……」他口中的鈞座正是虞昶軒的父親虞仲權了,虞昶軒便把那煙咬到嘴裡,另拿出打火機來點著了,那煙霧繚繞起來,他看看顧瑞同,一張清雋的面孔上含著淡笑,「顧大哥,你猜我父親想著什麼呢?」

  顧瑞同也說不上來,虞昶軒笑一笑,從槍套裡拔出自己的佩槍來,槍口沖下,在桌面的全國地圖上慢慢地劃過,那黑洞洞的槍口在奚水、南淮山這一處停住,這正是江北蕭家和南面四大家族所統治的中央政府之間的分境之線。

  虞昶軒看著那地圖,將煙夾在左手手指間,右手握著佩槍,槍口慢慢地停在了江北蕭氏軍閥的勢力範圍上,然而此刻,那片大好河山都在他的槍口之下,虞昶軒抬起頭來,淡淡地笑道:「顧大哥,告訴你一句,我父親曾對你父親說過,只有這裡才算是敵人,非除不可,剩下的都是些廢物,讓他們鬧去!」

  虞顧兩家兩世的生死之交,虞昶軒這一番話,顧瑞同也在自己父親那裡聽過,然而今日再從虞昶軒的口中聽來,這樣的野心與霸氣,卻依然是讓人心驚,顧瑞同定定心神,就見虞昶軒在那裡抽著煙,默默地遙望著窗外漫山遍野的楓葉,顧瑞同低了頭,道:「五少,那位葉小姐已經在會客廳裡等了一上午了。」

  虞昶軒轉過頭來,淡然道:「那就讓她繼續等著吧!」他將煙蒂扔在一旁的煙缸裡,走到一旁去拿掛在牆上的馬鞭,轉頭笑道:「國防部的陳參議送給我一匹好馬,下午就在校場馴馬,走,我順便給你開開眼界去!」

  顧瑞同看虞昶軒興致勃勃的樣子,猶豫道:「可是葉小姐還在……」這話還未說完,虞昶軒已經轉過頭來,「廢話什麼!」顧瑞同忙就住了口,跟著虞昶軒一路走了出去,另外帶了幾名副官和侍從官,一行人離了楓台,直奔校場去了。

  時值上午十點鐘光景,江宅裡很是安靜,江學廷的長兄江學鏞早早地就到錢莊裡忙乎去了,江學廷自從扶桑回來後,一直就住在後院的小書房裡,這會兒才在書房裡看了幾頁書,略有些覺得煩膩,這個時間又太早,他也不好就往葉家去,便抬起頭來往窗外看了幾眼,院子裡就是一棵枝繁葉茂的桂樹,葉子之間重重疊疊,遮出一大片樹蔭來,幾隻細腰蜂子在葉間嗡嗡地飛著。

  江學廷出神地看了會兒風景,忽地微微一笑,腦海裡不由自主地出現了葉平君的模樣,他心中愛她,自然是無時不思,無時不想,才這樣想著,就見一個老媽子走到院子裡,朝著書房的窗口喊道:「江少爺,太太讓你到前面去呢。」

  學廷一聽說是長嫂傳喚,忙應了一聲,收拾了桌上的書,一路走到了前廳去,就聽到客廳裡傳來一陣笑語聲,又聽到嫂子連聲道:「李參謀李太太這真是救了我們了,今兒你若是不跟我說這個訊息,我們家學鏞就要吃大虧,昨兒他還說要倒騰一筆大款子到中央銀行去買黃金,說什麼是一本萬利的大好事兒。」

  坐在客廳沙發一側的,正是李伯仁的太太,穿著件柿子紅撒金紋旗袍,很是嫵媚風流,這會兒卻是親近無比地對江太太道:「這幸好我來通知的早,你們還沒買,你想想政府為了回籠貨幣,拋售公有黃金,又是這樣低的價格,天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兒,這其中自然是有些小牽扯的,說什麼黃金債券,政府到最後若是不認,那就是一堆廢紙,你們家學鏞和我們家伯仁都是朋友,現在更有了五少這一層關係,昨兒伯仁回來就跟我說,只怕學鏞要吃虧,讓我趕緊來通知一聲,這財色二字,不就是個坑人的東西麼!」

  江學廷就站在廳門口,見自己的嫂子對李太太滿眼感激,而李太太眉宇間的誠懇,竟是一幅掏心挖肺的模樣了。他正怔著,江太太就看見了他,便露出了難得的笑模樣來,對江學廷道:「學廷,你認得的好妹妹,可幫我們家大忙了。」

  江太太向來都對江學廷冷言冷語的,這會兒卻突然這樣的親切起來,江學廷更是愕然,道:「什麼妹妹?」江太太忙就給江學廷使了個眼色,笑道:「還能有誰?不就是平君了,平君真是個有福氣的,連帶著我們都沾了光了。」李太太這就轉頭看了一眼江學廷,親熱地笑道:「這位想來就是平君的哥哥江先生吧?」

  江太太向來都對江學廷冷言冷語的,這會兒卻突然這樣的親切起來,江學廷更是愕然,道:「什麼妹妹?」江太太忙就給江學廷使了個眼色,笑道:「還能有誰?不就是平君了,平君真是個有福氣的,連帶著我們都沾了光了。」李太太這就轉頭看了一眼江學廷,親熱地笑道:「這位想來就是平君的哥哥江先生吧?」

  江學廷厭煩道:「我怎麼就成了她哥哥了?」

  李太太就笑著道:「早就聽平君念叨著有你這麼一位哥哥,扶桑留洋回來的,學的還是政法,回來就進了南明軍校做學務委員,真真是個少年英才,我早就想見見了,你也是個有福氣的,有這樣一個妹妹。」

  江學廷只覺得雲裡霧裡,就見自己的嫂子笑著道:「依你這麼說,五少和平君的事兒,是十拿九穩了?」李太太就湊到江太太的跟前,唇角抿著笑小聲道:「那當然是,我給江太太透一句話罷,你們跟虞家,竟是快做親家的人了,五少對平君姑娘好的那可簡直是……捧在手心裡都怕摔了,平君姑娘就是鬧個小性子,五少都要千哄萬哄的,別的不說,前一陣子平君姑娘的母親病得那樣重,還不是咱們五少派人來送醫院的,平日裡綾羅綢緞,吃喝花用,五少可都全上了心的。」

  李太太這般小聲,卻也正正好好地能讓江學廷聽個清楚,她頓一頓,又轉過頭來對著江學廷意味深長地笑道:「我且再說一個,江少爺單單是當了咱們五少的大舅爺,將來還怕沒有你的好麼,就等著罷。」

  江學廷忽然就明白了,再看看笑容滿面的李太太,頓時頭重腳輕起來,耳邊一陣陣嗡嗡作響,竟是茫然不知所措起來,居然轉身就往外走,連自己嫂子的一迭聲的呼喚都不聽,頭也不回地走了。

  江學廷這樣恍恍惚惚地出了江宅,耳旁竟全都是李太太說的那些話,絞的他心裡如翻江倒海一般地難受,他只將這幾日自己的所見所聞穿起來想一想,果然是有板有眼,頓覺得那一股莫名之氣湧上來,他本有些多疑,自小就是個極易胡思亂想作繭自縛的性格,這會兒竟是越想越真,越想越氣,走了不到一個時辰,也不用別人費力插嘴造些謠言,他自己就能把那一句「黃金最是無情物,變盡天下女兒心」參了個透。

  他不知不覺間走到了繁華的街面上,就見一輛豪華的汽車停在路的一側,一個小丫環捧著一束花往車窗裡送,車窗裡就傳來一個女子不悅的聲音,道:「這是什麼糙花,我讓你買些黃玫瑰來,誰讓你買這樣怪裡怪氣的東西回來了?」

  那小丫頭就道:「黃玫瑰沒有了,二小姐,這花也很好看的,是繡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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