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玉簟秋 | 上頁 下頁
一三


  葉平君回過頭,只見江學廷正走出來,她快步走上去,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做出難受的樣子來,「這裡面怪悶的,我頭疼的利害,咱們回去吧。」

  江學廷看看她,道:「連晚飯都顧不得吃就要來看戲,這才開場就要走,你這脾氣真是越來越古怪了。」平君看他這話有些奇怪,忙道:「我真是頭疼,你若是想看,我再陪你進去看就是了。」

  江學廷笑一笑,「我送你回去吧。」他伸手攔了一輛人力車,扶著平君上了車,自己才坐了上去,對人力車夫說了一句「雙德路長安胡同13號」,那人力車夫便奔跑起來,正是略帶些涼風的夜裡,兩個人都坐在車上,江學廷便伸手來過來握了握平君的手,笑道:「怎麼這樣涼?」

  平君道:「一定是在戲園子裡太熱了,攥了些汗,這一出來,風一吹,自然就涼了。」

  江學廷微微一笑,低著頭看著她雪白瑩潤的小手,只見她的手指甲修剪得乾乾淨淨,隱隱還透著點紅暈來,他就道:「我記得小時候你常鬧著讓我爬牆去別人家裡掐鳳仙花給你塗指甲呢,你那時候能有七歲?那樣小的年紀,就知道愛美了,害我從牆上摔下來,後腦勺摔好大一個包,一直都消不下去。」

  平君笑著道:「那現在消下去沒有?」

  江學廷便把平君的手伸到自己的腦後去,露出調皮的笑容來,「你自己摸摸看,消下去沒有?」平君稍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唇角含著笑瞪了他一眼,道:「好好坐著吧,什麼事兒都要賴在我的身上,我母親當時就說了,你那是天生反骨,哪裡是撞出來的包。」

  江學廷微笑,輕聲道:「就算是長了反骨,也是為你長出來的,你倒想推個乾淨,門都沒有!」平君被他的目光看得臉一陣陣發燒,便低著頭笑著念了一句,「你這人,真是越來越不講道理了。」

  正巧這人力車也到了自家的門前,車才停下,平君就下了車,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轉過頭,看江學廷也下車來,平君含笑道:「這樣晚了你還不回去,小心你哥哥發起火來可了不得。」

  江學廷也不說話,就站在那裡,平君站在自家門口的棗樹下面,笑盈盈地看著他,江學廷便走近一步,站在她的面前,月色斜斜地照過來,他的面孔倒開始有些發紅,半晌才略有點結巴地說:「我在扶桑這四年……每天都想著你,念著你,我一直都給你寫信,你也……給我寫信……」

  葉平君忍不住就「噗嗤」一笑,「你到底想說什麼呀?」

  江學廷更是滿臉漲紅,半天卻終於鼓足了勇氣,一把抓住了平君的手,道:「平君,我……我能親親你麼?」

  這一句話更把平君說了一個面紅耳赤,慌得就往後撤手,誰知這一刻他的力氣竟就那樣大,低著頭就往她面前湊,聲音卻還是禁不住顫,「平君,我……我……」這兩人雖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但這樣近距離的接觸,卻還是第一次,葉平君更是膽怯,轉眼之間,他熱熱的氣息就已經拂到了自己的臉上來,她下意識地就躲,「江學廷,你幹什麼……」就聽「嘩」的一聲,一盆涼水就潑了過來,將江學廷澆了個透心涼。

  這正是烈焰遇冷冰,眨眼化成空,兩個人瞬間都懵了,轉過頭去,只看見趙媽媽拎著個水盆也怔怔地站在門口,看著這兩個人,臉都白了,半天才結巴著說:「這……這怎麼話說得,又撞一正著!你說你們怎麼也不言語一聲,這黑咕隆咚的,我就出來倒盆水,就倒盆水!」

  趙媽媽扔下這一句,轉身就往院子裡躲,遠遠地還聽到她念叨的聲音,「作孽呦,我這老太太真是要作孽呦!」

  葉平君抬起頭來看看濕淋淋的江學廷,忍不住就噗哧一笑,轉了身往自家的院子裡跑,雙手按住那雙扉門就要關門,卻見江學廷還僵立在棗樹下面,臉上都是亮晶晶的水珠,她便把門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縫隙,烏瞳明亮,唇角輕揚,對著他輕輕地笑道:「呆子,你還不趕緊回去,要著涼的。」

  江學廷這才回過神來,忙就應了一聲,又看了她一眼,葉平君低著頭,臉頰上都是紅暈,也不管他了,關了門回過頭來,就見葉太太搖著蒲扇坐在槐樹下乘涼,笑吟吟地看著她,平君就更羞了,念了一聲,「媽,我回來了。」葉太太笑著道:「怎麼這麼早回來?戲好看麼?」

  平君說道:「嗯,挺好看的。」葉太太就笑一笑,道:「來,給我講講。」平君應了一聲,又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卻只看到一堵高大的圍牆還有那一株高過圍牆的棗樹而已,也不知道他走了沒,她唇角揚起,就是俏皮地一笑,就走到石桌前坐下,見桌上擺著茶,才覺得口渴,就倒了一杯茶來喝,就聽葉太太催促道:「我還等著你講戲呢,你倒是說啊。」

  平君就沒看戲,一時間答不上來,就敷衍道:「還不都是千篇一律的,講得是一個丈夫不信任他的妻子,後來經歷了些事情,又重歸於好的。」

  葉太太沒太明白,搖著蒲扇慢慢地道:「難道是男子薄幸,喜歡上別的女子了?」平君便道:「戲裡倒是沒有,但這世上的薄幸男子太多了,始亂終棄,得新棄舊的,又何必要到戲裡去看。」

  她有口無心地說著,下意識地又朝著牆的方向看了一眼,心裡只想著江學廷到底是走還沒是沒走,又聽到幾聲貓叫,就懷疑是江學廷在那裡捉弄,不成想這般小女兒的心思,竟是不知不覺地掛在了臉上,葉太太看在眼裡,就笑道:「學廷是不是還在外面站著呢?」

  平君一下子就窘迫在那裡,忙就轉了話題,「他早就走了,媽,我手上癢癢得很,你幫我撓撓。」她伸出雪白的手腕往葉太太的膝蓋上一放,一臉笑嘻嘻的樣子,葉太太便笑著拿蒲扇在平君的頭上寵愛地敲了一下,輕輕道:「你這孩子,多大了還撒嬌,快出去看看,若是學廷還站在外面,就讓他進來,平常都進進出出的,今天這是怎麼了?又瘋鬧起來?」

  平君更是心虛,站起來紅著臉道:「我才沒跟他鬧呢,你讓我去看看,那我就去看看。」她走到門邊,打開雙扉門朝外面看了一眼,就看那棗樹下面空蕩蕩的,只有月光照下一地的樹影,她略有些失望,還是走下石階,站在路中間,抬頭就見一隻小貓從棗樹的枝幹上一跳,跳到一旁的圍牆上,踩著圍牆上的瓦片一路「瞄瞄……」地去了。

  平君轉過頭就要回院子裡,竟一眼看到前面胡同的暗地裡停著一輛汽車,她怔了怔,定睛地看過去,就聽到一聲車門響動,在這夜巷裡竟是分外的響亮,虞昶軒已經走下車來,站在空地裡看著自己。

  葉平君抬起頭就與他的目光對了個正著,心猛地一跳,隔著這樣的距離,卻也能感受到他眼眸裡那兩道深深的視線筆直地射過來,她陡然惶恐,慌地就背過身去,竟然僵在了那裡,他就想走上去,卻見她轉身步伐不穩地跑回院子裡去,竟仿佛是要躲什麼洪水猛獸一般,那雙扉門被她慌慌張張地合上,發出「哐當」的聲響。

  月色如水,滿地樹影,夜巷裡靜寂的只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響。

  虞昶軒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副官吳作校見到這樣的情形,猶豫了半天還是推開車門下車,涼涼的夜風一陣陣地吹過來,他看看虞昶軒的臉色,不禁有點膽噤起來,竭力婉轉地表達:「五少,回去晚了,恐怕夫人要擔心。」

  虞昶軒真是滿心憤懣,二話不說「咣」的一腳就踢到了車身上,踢得又狠又重,吳作校都跟著一震,他知道這是虞昶軒發洩怒火的老毛病,但是這一腳踢在硬邦邦的車上,連吳作校的臉上都出現了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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