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芙蓉錦 | 上頁 下頁
七二


  她難過地發出了一點聲音,月光照在了她的臉上,她緊緊地閉著眼睛,一直都沒有睜開,不肯看他一眼,烏黑的眼睫毛簇擁成了嫵媚動人的線條,臥室裡已經通了熱水管子,她的額頭沁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邊,動作粗重肆意……所有的前塵舊事,就好像是在那一瞬間,被重新顛倒過來,即便他比誰都清楚,她是有圖謀而來,他逼走殺光了她身邊所有的人,從此卻再也沒有了可以鉗制她的人或事,他在把她逼入絕路的同時也讓自己萬劫不復,她的一無所有將讓她永遠無所畏懼,也讓他永遠無可奈何,總有一天,他要為這一刻付出沉重的代價。

  但是她要什麼他都會給她,只要她不走,哪怕她要他的命!

  陳阮陵再次來到湘林別墅的時候,別墅裡的楓樹已經紅豔如火,正值深秋,卻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天空一碧萬頃,偶爾有一兩絲如白絮般的白雲從天際飄過,別墅的門口,兩名哨兵持槍對立,許重智已經迎了出來,笑著道:「陳先生到了,快請進來,總司令正在辦公室裡等著你呢。」

  陳阮陵笑一笑,道:「我來了好幾趟,這次倒是難得不吃閉門羹了。」

  許重智便笑道:「陳先生說哪裡的話,總司令這幾日為前線戰事忙得焦頭爛額,這不稍有閒暇,就特意等著陳先生呢嘛。」

  陳阮陵也沒多說,隨著許重智上了左側樓梯,直接去了高仲祺的辦公室,一推門就見高仲祺身穿便裝坐在沙發上,陳阮陵先笑道:「知道總司令事兒忙,不好意思,我又來叨擾了。」

  高仲祺便站了起來,微笑道:「小許,你先出去,沒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來打擾我和陳先生談話。」許重智便謹慎地點了點頭,轉身出去又將門帶上,陳阮陵已經坐在沙發上,開門見山地道:「總司令,咱們都是明白人,不用彎彎繞繞,我們扶桑要俞安鐵路的修建權,這也是事先談好的,怎麼如今總司令一再地拖延,這般不信守承諾?」

  高仲祺從琺瑯煙盒裡取出一支煙來,夾在手指間,淡淡地道:「我也想問一問,鐘伯軒如今就在安金,你們卻只是圍而不剿,是什麼意思?若是你們認為一個鐘伯軒就能鉗制得了我,那麼這俞安鐵路的修建權,俄國人倒也來與我談了幾次。」

  陳阮陵那目光一閃,投到了高仲祺臉上來,高仲祺面色淡漠地將煙咬在嘴裡,隨手擦了一個取燈兒,正要點煙,就見那辦公室的門呼啦一下被人推開,陳阮陵倒沒想過居然還有人敢這樣闖高仲祺的辦公室,驚愕地回過頭去,就見來回晃著,那淺顰微嗔之間,眸子裡波光流轉,竟然更有一番的嫵媚明豔,好似一幅上了暖色的仕女圖,那樣地楚楚動人,連陳阮陵自己都怔住了。

  她卻連看都沒有看陳阮陵一眼,很是目中無人,一雙澄若盈盈秋水的眼睛裡透出薄薄的嗔怒來,目光只在高仲祺的臉上定了一定,轉身將門不輕不重地一摔,竟就走了。

  高仲祺卻放下手裡的香煙,站起來便跟著走了出去,陳阮陵坐在辦公室內,只聽見門外傳來高仲祺壓低了聲音,「你不要急,我辦完了這點事兒馬上就跟你去。」

  那個女人卻依然不依不饒地嗔怒道:「說好了這個時候陪我去洋行買首飾的,你要是忙,我不勞煩你的大駕就是了。」

  陳阮陵猶在怔忡之中,又有腳步聲傳來,高仲祺又走了回來,坐在沙發上,依舊拿起剛才的那一根香煙,看了一看,又放了回去,臉上的神色又些不好,陳阮陵何等聰明,這會兒變笑道:「若是總司令有事,那麼我改日再來。」

  高仲祺便順勢道:「今日確實是有些事情,抱歉得很,讓陳先生白跑著一趟了。」他揪了揪電量,沒多久許重智就上樓來,正好有一個電話接進來,高仲祺轉過身去接電話,陳阮陵隨著許重智下了左側樓梯,才走到大廳裡,陳阮陵便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看。

  賀蘭站在二樓的樓梯欄杆處,那裡真好放著一個景泰藍方樽,裡面插著幾枝盛開的芙蓉,她拈了一枝,在手裡滴溜溜地轉著玩,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在看自己,她轉過頭來朝下看,便與陳阮陵目光相接,陳阮陵禮貌點頭致意,賀蘭卻連一個笑容都沒有,一雙明眸冷冽如水一般,隨手將手中的芙蓉花枝往方樽裡一擲,竟就轉身走了。

  高仲祺放下電話,就趕緊往臥室的方向去,誰料一推門,才發現那門是反鎖的,他敲了敲門,低聲道:「賀蘭。」那屋子裡也沒人答話,高仲祺又敲了敲門,屋子裡還是沒有半點動靜,他又輕聲道:「你把門打開好不好?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秘書長從秘書室裡出來,已經站在那裡等了許久時間,這會兒不得已道:「總司令,綏境公署送來一批文件……」

  秘書長的話未說完,高仲祺卻回過頭來,墨一般的眼眸閃過一絲怒意,秘書長嚇得一怔,趕緊退回自己的辦公室去。

  他在那扇緊閉的臥室門外等了許久,也說了許多話,她也不來開門,最後他不得已,還是讓侍從官找來了鑰匙,將門打開,他走進去就見臥室裡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他的心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莫名地一陣慌張,但回頭卻看到落地窗大開著,透明的輕紗隨著秋風亂晃,她躺在露臺上的白色籐椅上,他走過去,她已經睡著了,秋天的風蓬蓬地吹到她的臉上,她的眼睫毛被風吹得一陣亂顫,像是被風吹亂的花蕊。

  他彎下腰來,將她抱在懷裡,她的頭靠在她的胸口,發出淺而均勻的呼吸聲,乖得像一個孩子,他把她抱到床上放下,又拿被子給她蓋好,她翻了個身,縮在被子裡,唇角輕輕地向上揚了一揚,這樣細微的動作,還是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竟是一笑,伸手過來呵她的癢,道;「好啊,居然給她裝睡。」

  她最受不得癢,窩在被子裡左躲右閃,笑得喘不過氣來,急道:「不要鬧了,你再鬧,我就走了。」他竟就住了手,她伏在枕頭上喘了半天氣,這才緩了過來,卻又到:「你出去,這回我真要睡了。」

  高仲祺笑道:「你剛才朝著要去洋行,怎麼這會兒反倒提都不提了?」

  賀蘭毫不在意地道:「洋行有什麼可去的,我又不差那麼幾件首飾,我還沒睡午覺呢。」

  高仲祺見她又把眼睛閉上了,便笑道:「那好吧,正好我也沒睡午覺,咱們一起。」他就要上床來,賀蘭忙就推了他一把,細細的眼眉微揚,眸子裡眼光流轉,亦嗔亦怪地道:「你快走開,跟你在一起,我又沒得睡。」

  他卻靠上來,雙手撐在她的肩膀兩側,低頭凝視著她,眸子裡射出來的光直到她的眼底深處去,淡淡的煙草氣拂在了她的臉上,他望了她片刻,溫和地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得告訴我。」

  賀蘭道:「什麼事兒?」

  他微微一笑,眸光熠熠,「你這次的目的,是想要做褒姒妲己,還是西施楊貴妃?」

  賀蘭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微微仰著臉,唇畔紅潤飽滿,輕輕地伸出手來摸了摸他堅毅的下巴,半響嫣然一笑,嫵媚動人,「你猜?」他定定地看著她,半晌輕聲道:「只要你不走,你想幹什麼都行。」

  賀蘭展顏一笑,連唇角的梨渦都盛滿了盈盈的笑意,他醉了一般地看著她的面容,胸口掠過一陣激蕩的情緒,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用力地按到了自己的胸口,「賀蘭,我的心是實的。」

  她望著他笑,眼眸裡閃爍著寶石般的晶瑩光亮,「說什麼傻話,難道還有誰的心是空的不成?」

  他專注地看著她臉上的笑容,默然無聲,她的美,她身上的香氣,她的身體,都實實在在地在他懷裡,只有心不在。

  天氣正好,太陽明晃晃地照在頭上,鏤花鐵柵欄上纏繞著翠綠的牽牛花,別墅地面是仿白石鋪地,大門的另一面牆上鋪著黃綠色相間的常青藤,開著幾朵小花,花的顏色是鮮豔的蝦子紅,在風中緩緩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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