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芙蓉錦 | 上頁 下頁
五二


  等到了傍晚,秦兆煜已經帶著侍從官到了火車站,車站人來人往,從天津開來的列車還沒有到,眼看著暮色蒼茫,月臺上的電燈都打亮了,到了這個時候,人流更是洶湧,又有一輛列車開了過來,正是從天津發來的,料想承煜就在這輛車上無疑了,兆煜忙吩咐了侍從官到各個出口等待,他本人則帶了幾個侍從,站在原地,就見那火車的汽笛嗚嗚地叫著,進站的火車越開越慢,車窗子裡的人也越來越清楚,不一會兒火車停住,又是一陣人潮洶湧。

  兆煜左右張望著,終於瞅見下了火車的承煜,遙遙地正走在人流中,他高興地揚起手來,領著侍從官從人群中穿過,叫了一聲,「大哥。」

  秦承煜看見了他,也微笑著向兆煜揚了揚手,兩個穿著黑風衣的人迎面向著他走過來,承煜並沒有太在意,他向前走了幾步,卻猛地站住,只那麼一瞬間,那兩個穿黑風衣的人已經從他的面前擦過去了。

  那夜色清涼如水,周圍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火車的汽笛聲刺耳綿長,月臺上的電燈白得刺眼,他卻覺得眼前一暗,好似驟然燒掉的燈絲,那耀眼的亮意轉瞬間化成了黯淡的一絲冷線。

  秦承煜站在人流中,他緩緩地抬起頭,看到了朝著自己跑過來的兆煜。

  天已經完全黑了,悠悠的晚風吹過來,花園子裡的電燈都打開了,雲影一閃,便露出了很明亮的月亮,楓樹與雲柏在地上投下一大團一大團的影子,牽牛花到了這個時候,也就悄悄地合起來了。

  賀蘭生怕芙兒冷,特意給她穿了一件寶藍海絨的小披風,她抱著芙兒站在送承煜離開的紅磚道上,周圍還是一片柔和的寧靜,他離開的那扇大鐵門靜靜地閉合著,然而她抱著孩子站在這裡,總可以第一眼就瞧見回來的他。

  鐵門豁朗朗地推開了,在這靜寂的夜色裡分外地響亮,賀蘭的心怦怦直跳,她朝前走了幾步,天目瓊花好像是鑲嵌在黑色鐵門上的點綴,白色的花朵猶如溫潤的小玉盞,在月光下散發著清輝。

  秦承煜緩慢地繞過天目瓊花的一角,看到了等在紅磚道上的賀蘭和芙兒。

  賀蘭的唇角顯露出甜美的笑意,一雙眼眸澄澈如秋水一般,她抱著芙兒迎了上去,秦承煜快走了幾步,終於站在了她的面前,晚風裡彌漫著清新的花香,電燈把她幸福的面容照耀得清清楚楚,他記得他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就覺得她美得好似奪目的芙蓉,明淨無瑕,他願意用盡自己的一輩子去愛她。

  她笑著望著他,「你回來了。」

  秦承煜點點頭,微笑道:「我回來了。」

  他慢慢地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她柔軟的手,凝神看著她,甚至不捨得眨一下眼睛,只想把她這一刻的模樣永遠地記住,永遠……賀蘭感覺到他把一樣東西放在了自己的手心裡,硬硬的,然而他的手心裡還有著滾熱的液體,駭人的溫度直熨到她的手心裡去,那液體從他們交握的手指間一滴滴地往下滴……在地上濺開一團一團的紅色血花……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賀蘭的臉上陡然出現了驚懼的神色,「承煜……」

  他微微地喘息,眼裡透出脆弱的微弱光芒,輕聲說:「賀蘭,我愛你。」

  她只覺得自己的手忽然往下猛地一沉,彼此交握的手一下子就斷開了,她的手裡只剩下他專門為她買的一盒胭脂,帶血的胭脂……他在她的眼前倒下去,重重地倒在了紅磚路上,懷裡的芙兒驟然大哭起來,黑暗從四面八方朝著她湧來,那一瞬,就好像是整個世界都轟然坍塌了!

  紅蓼白蘋,鴦行淒淒

  秦府大公子被人暗殺,在車站被人連刺兩刀,且刀上塗有劇毒,秦承煜雖不從軍政,然而卻是川清巡閱使秦鶴笙之長子,身份非同一般,一時之間輿論大嘩,眾說紛紜,有說扶桑人所為,又有人說是革命党所為,俞軍參謀長高仲祺全力偵辦此案,不久便有人告發兇手竟是天津駐楚州巡查長趙德劭,且在趙宅中搜尋出大量與革命黨私下聯繫的信件憑證,趙德劭事發即飲彈自盡。

  高仲祺連夜將案件報告送到了秦鶴笙的辦公室,秦鶴笙面色慘白,手扶著桌面,將那些資料看完,末了全身顫抖,咬牙切齒地恨道:「全城搜索革命党,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個!」

  窗外傳來一陣陣風聲,吹著園子裡的花木簌簌作響,好似下了一陣急雨。

  賀蘭躺在床上,睜大一雙空洞洞的眼睛望著天花板,手裡緊緊攥著他為她買的那一盒胭脂,她好像是已經死了,周身沒有一點活氣,朱媽端著香米粥,哀求道:「小姐,你吃一點,你吃一點。」那盛著粥的小勺碰觸到她的嘴唇,卻說什麼也喂不進去。

  她乾涸的眼底沒有一滴淚,臉腮被高燒的溫度燒得通紅,臥室門外傳來腳步聲,正是段薇玉走進來,那一雙眼睛也是哭得通紅,望著朱媽道:「賀蘭怎麼樣了?我來看看她。」

  朱媽一望見段薇玉,便用袖子揩著止不住流下來的眼淚,「作孽喲,姑爺那樣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小姐都好幾天沒吃一口東西了,我真怕……」段薇玉走到賀蘭身邊,看到賀蘭的情形,先忍不住落下兩滴淚來,連著叫了數聲,「賀蘭,賀蘭。」

  賀蘭將頭轉向一邊,就是不應聲,段薇玉便忍不住先掉了眼淚,用帕子捂著嘴哭起來了,誰料賀蘭的眼珠忽然動了動,薇玉見賀蘭有了反應,慌地道:「賀蘭,你清醒過來了嗎?我是你薇玉姐姐。」賀蘭那乾裂的嘴唇艱難地動了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支撐著從床上起來了,她這幾天簡直瘦脫了形,薇玉忙扶著她,她吃力地下了床,雙手哆嗦著去開梳粧檯上的小抽屜,朱媽忙道:「小姐,你要找什麼?我給你找。」

  賀蘭拉開了梳粧檯上第二個小抽屜,裡面放著一把亮晶晶的鑰匙,她把鑰匙拿起來,牢牢地握在手心裡,轉身踉踉蹌蹌地往外走,朱媽拿著軟緞拖鞋來給她換上,她整個人都木木怔怔的,薇玉一路扶著她,道:「賀蘭,你要到哪裡去?」

  她只是不說話,一步一晃地下了樓梯,走到樓梯下的時候她已經是頭暈眼花,一頭就栽到了地毯上,那下墜之勢突兀猛烈卻悄無聲息,猶如驟然猝死了一般,薇玉也跟著跪在了地毯上,嚇得道:「快來人,快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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