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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那掃乾淨落葉的老工人早就蹣跚著走了,然而時間一點點過去,不知不覺地,地面上又積了一層厚厚的黃葉,原來他竟在這個地方,站了那樣久的時間。根伯一路找尋過來,果然就看到秦承煜站在醫院大門外的臺階上,便趕緊上前道:「少爺,少爺,二少爺來了。」根伯這樣叫了數聲,秦承煜恍惚地「嗯」了一聲,半晌才回過神來,怔道:「誰來了?」

  根伯道:「是二少爺。」

  秦承煜便道:「他怎麼來了?難道又惹了父親大怒,跑到邯平來避風頭?」

  根伯笑道:「前幾次是,但這次可不是,二少爺說是來找人的,具體我也沒問清楚,他也不說,這會兒正在病房裡等著你呢。」秦承煜便轉身往病房走,走了幾步,卻又站住了,笑道:「賀蘭說她要帶幾本小說給我,這表示她明天還會來,是吧?」

  根伯忙道:「賀蘭小姐明天一定會來的。」

  秦承煜回過頭,默默地凝望著她離開的那條小道,清俊的面孔上浮現出一片溫柔的笑意,只覺得自己的手心裡似乎還握著她的手,溫軟的滑膩還清晰地殘存著,他覺得自己的胸口都被那樣的感覺熨帖著,整顆心都好似瞬間融化了一般。

  脈脈兩情,自在嬌鶯

  邯平很著名的一處園子,便是「閣老園」,是前明一位告老還鄉的閣老住過的,園子裡的佈置,大都是古香古色的風格,飛閣樓台,鱗次櫛比,繁花錦簇的花園裡種植著高大的松柏楊柳,小池塘裡是擠擠挨挨的錦鯉,張著嘴浮在水面上吐著一個接一個的泡泡。

  湯敬業帶著人走過來的時候,就聽到賀蘭的笑聲,「這只最好看了,不過這只叫得最好聽。」他走過去,就見空地裡擺放著一個一人多高的鳥籠子,裡面裝了許多五彩斑斕的金絲雀和紅嘴綠鸚哥。賀蘭伸出手指透過網格子去逗那些鳥兒,臉上有著既興奮又小心的神色,高仲祺原本只是站在一旁微笑著看她逗鳥兒,見她那樣全神貫注,卻忽地開口道:「小心它啄你。」

  賀蘭嚇得趕緊把手一縮,回頭看高仲祺那臉上的笑容卻更濃厚了,當即道:「你這人真討厭,故意嚇唬我。」他笑一笑,揚了下手,便有侍從官送來了竹簽,高仲祺用竹簽盛了幾粒谷粟,賀蘭見有了新玩法,哪裡還按捺得住,搶著他手裡的竹簽,連聲道:「讓我來喂,讓我來喂。」

  高仲祺便把竹簽遞給了賀蘭,賀蘭笑盈盈地將竹簽伸到籠子裡,那些鳥兒撲騰著翅膀來啄食,賀蘭喂得聚精會神,又道:「再拿一些穀粟來。」就有一個侍從官去辦了,湯敬業走過來,站在高仲祺的身邊,低聲道:「參謀長,邯江幫的萬師爺到了,正等在會客廳裡。」

  高仲祺應了一聲,又望了逗鳥的賀蘭一眼,笑道:「我去辦些事情,你要小心點,被它啄一下可夠你受的。」賀蘭正玩得開心,連目光都捨不得轉移一下,道:「嗯,我知道了,你真囉嗦。」

  高仲祺笑一笑,才轉過身來往外走,帶著湯敬業往草木蔥翠的船廳去,就見船廳裡花繁葉茂,綠茵鋪地,月亮門外站著兩個哨兵,見高仲祺與湯敬業走過,迅速地行了舉槍禮,面容肅然。高仲祺一直走過了船廳,這才淡淡地開口道:「秦承煜這陣子還做什麼了?」

  湯敬業何等機靈,當即心領神會,笑道:「這位大公子除了不知好歹招惹賀蘭小姐之外,還真沒幹什麼讓咱們不放心的事兒,不過我倒沒想到他這樣一個文弱書生,竟還能來一個英雄救美。」

  高仲祺又道:「姓蔡的你去處理,別弄不乾淨。」湯敬業咧嘴一笑,「成了,沒問題,我辦事大哥你放心。」

  高仲祺略略點點頭,前面就到了會客廳,會客廳外站著幾名侍從官,都是高仲祺手底下的親信,見高仲祺一行人走過來,便拉開了會客室的門,高仲祺領著湯敬業等幾名侍從官走進去,坐在裡面的邯江幫萬師爺已經站起來,拱拱手笑道:「參謀長,我這樣匆忙地前來,叨擾了。」

  高仲祺走到一張交椅上坐下,道:「說吧,又查到了什麼?」

  萬師爺便鄭重其事地從袖筒裡拿出一張照片來,雙手捧到了高仲祺的面前,高仲祺接過相片,看了一眼,照片裡的那個女人眉眼上竟是有些熟悉感,便道:「這是什麼人?」

  萬師爺便笑道:「高參謀長果真是個君子,想來平日裡都是一心撲在公務上,竟連邯平第一交際花都不認識,這位太太姓梅,在社交界裡可是一等一的人物,無論是政界還是金融界都要買她幾分薄面,就連薛督軍……」

  高仲祺心中一沉,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將照片扔到桌面上,淡淡道:「我知道她是誰了,她與我請你們查的人又有什麼關係?!」

  萬師爺道:「我們查清楚了,就是這位梅太太養著金士誠。」

  他那話才落,就聽「啪」的一聲,原來是高仲祺正在拿桌上的茶盞,竟一手把一碗茶碰翻了,茶水流了半個桌面,高仲祺把手收回來,他那手上還有些水珠,唇角露出一抹冷笑的弧度,就連眉宇間也透出尖銳的寒意,「萬師爺,你若是查不出來,我不怪你,但你若是敢為了幾個錢來誆騙我,我要了你的命!」

  萬師爺萬萬沒有想到高仲祺居然會發怒,忙辯解道:「咱們邯江幫還指望著參謀長照顧著給一口飯吃,我以項上人頭擔保,決不敢誆騙參謀長。」

  侍從官拿了手帕過來,高仲祺接過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又從椅子上站起來,緩緩地走到窗前,把目光投向窗外,淡淡道:「你告訴我,這樣一個風月場上的奢靡人物,見慣了多少達官顯貴,怎麼會甘心去養金士誠那樣一個一文不值的大煙鬼?」

  萬師爺見高仲祺只是不信,便一五一十地道:「一開始我們也不信,但咱們邯江幫也算是邯平的地頭蛇,私底下那些個齷齪的事情咱們是再清楚不過了,金士誠如今不過是半個廢人,參謀長您一句話,今兒晚上咱們就能提了金士誠的人頭來見你,但咱們也知道,參謀長要的不是這個。」

  他囉囉嗦嗦地說了一大堆,沒一句在正題上,看高仲祺臉上的神色已經是不善了,忙直截了當地道:「我們抓了梅太太手底下一個最得意的丫鬟,這會兒已經審問得清清楚楚了。」

  高仲祺卻不發一言,那屋子裡的氣氛壓抑得緊,湯敬業只是站在一旁把玩著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時不時地晃入萬師爺的眼簾裡,萬師爺只覺得後脊背生寒,不得不補上一句,「我敢以項上人頭擔保,這事兒與梅太太脫不了干係!」

  萬師爺如此斬釘截鐵,想必已然有了完全的把握,絕對不會錯了。

  他還是沒說話。

  站在三樓往下看,整個閣老園都盡收眼底,古井旁種植的是兩棵高大的金桂和結子的石榴,濃蔭蔽天,白粉牆的一側,三百年樹齡的古木銀杏依然繁茂,扇形的葉子密密麻麻的,甚至遮蓋了牆上的檳榔眼。

  她就站在花園子裡,拿著竹簽子喂籠子裡的那些五顏六色的鳥兒,玩得興高采烈,他在這裡遠遠地看著她,心卻七上八下起來,好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狠狠地攥著,讓他喘不過一口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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