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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沈晏清竟是一怔,蕭北辰卻只沉默地將他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拂了下去,手掌透出陣陣的冰冷,那被軍帽的陰影掩住的雙眸似乎升騰起了一片霧氣,只看到一片蒼茫,他早該知道她恨他,卻原來是這樣的恨,這樣殘忍的恨,他一言不發轉過身離開他們,軍靴走在那石地上,一步一痛,撕心裂肺的痛,釘子般一下一下地刺到他的太陽穴裡去。

  林杭景低著頭將沈恪抱在懷裡,她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過了許久許久,方緩緩地轉過頭去,看著那長廊的盡頭,早已經沒了他的身影,只剩下那爬上了廊柱的葡萄藤,開著嫩嫩的花,兀自隨著陣陣微風搖晃著那綠幽幽的葉子,引得一片暗香浮動。

  她略低了頭,輕輕道:「沈先生,謝謝你。」

  沈晏清卻是一聲嘆息,道:「林小姐不必客氣,我沈晏清自認不是什麼君子,願意如此為林小姐效力,也是存了一份私心。」

  林杭景目光一垂,拉著沈恪的手轉向沈晏清,目光柔和如水,靜靜道:「沈先生,我有子南歸,今年已經一歲多,幸得修道院院長泰瑞莎姆姆的幫助,半年前被送往美國,由我嬤嬤照顧,如今我再也沒有什麼別的念想,那個孩子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沈晏清驀然一震,已經明白了林杭景那話語中的拒絕之意,卻還是怔怔地看著林杭景,半晌才道:「可是……蕭南歸?」

  林杭景的目光不卑不亢如最純白的梔子,「林南歸。」

  相尋夢裡,酒醒長寂

  展眼就是一個月,這一到了七月,天氣漸漸地熱了起來,才剛早晨,官邸裡的下人就忙乎起來,蕭安顛來跑去地佈置著,按照往年給七夫人過生日的慣例,也不請客,只請了戲班子進府,因老五蕭北望,老六蕭北意前兩年就被送到了美國蕭大帥身邊,所以,只有大小姐,二小姐並四小姐趕了來,圍著七姨吃了壽麵,七姨吃了壽麵,卻沒有看戲的精神,只叫撤了戲班子,帶著幾位小姐去花廳裡休憩,打了打小牌,轉眼間就到了中午時分,七姨看看天色,便轉頭對一旁的大丫頭小鐲道:「老三還沒來麼?」

  那小鐲面有難色,搖了搖頭,七姨歎了口氣,大小姐蕭書晴看著七姨沒什麼精神的樣子,便笑著道:「聽說老三這一個月都在北大營裡,連花汀州都不回了,忙得日夜不分,想是忙暈了,七姨也別急,指不定他下午就到了。」

  書玉也勸著,「七姨先別急,再等等也就來了。」

  蕭書儀卻歎了口氣,道:「三哥要是再不來,再等等這熱鬧也就該散了。」她這一句話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七姨心頭略微一緊,竟是一陣傷懷,「想起兩年前那次生日,真是熱鬧,大家都來的齊全,老三還特意去給我弄了一盆蘭花,老五老六都在……還有你林妹妹……」她頓了頓,眼圈驀然紅了,「想起你林妹妹我就心疼,打小來了咱們大帥府,在我手底下長大的,一舉一動都招著人憐,她也狠心,一走這麼久,連個音訊都不給,枉我……白心疼了她……」

  七姨拿著帕子只管拭淚,招的另外三位小姐也默著說不出話來,忽見一個小廝從花廳外一溜煙地跑進來,喊道:「三少爺回來了。」七姨一聽這句,就慌忙起身,才一起身,就覺得頸間一空,竟是那串飽滿晶瑩的南珠鏈子一下子斷開了,南珠粒子劈裡啪啦地全都滾到了草叢裡去,小鐲忙上來撿拾,七姨也顧不得,領著書晴、書玉、書儀便奔了前面,誰知卻看著侍衛官團團圍簇,許子俊和莫偉毅兩個人架著蕭北辰走進來了,三個人都是滿身酒氣,七姨頓時把臉一陰,還未說話,許子俊就趕忙道:「七姨,今兒都怨我,原本只說大家連日勞頓,累得狠了,喝幾杯輕鬆輕鬆,誰知蕭三哥輕鬆大發了,我跟莫偉毅一個眨眼,他就把自己灌成這樣。」

  七姨看著蕭北辰那酒氣醺醺,站都站不住的模樣,氣的了不得,恨恨道:「許子俊,若你以後再敢引著我們老三出去喝酒,看我不告訴你老子,結結實實打你一頓狠的,蕭安,你們幾個打什麼愣,眼珠子飛了是怎麼著,還不快扶三少爺上樓休息。」

  蕭安帶著幾個人忙圍上來扶了蕭北辰上樓,七姨一路跟著,進了房,忙忙親自鋪了那一層蘇繡錦被,給蕭北辰蓋好,摸摸他的臉,竟是滾燙滾燙的,七姨道:「這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小鐲,快點端醒酒湯來。」

  那小鐲便忙去弄醒酒湯,蕭書儀便站在一旁,急急地叫著,「三哥,三哥……」

  蕭北辰迷迷糊糊地,腦袋有千斤重,只覺得胸口似乎有一把火在燒著,五內俱焚,讓他難受的禁不住,耳旁竟似有一個聲音不停地迴響著,是她在說話,她對他說,我嫁了人了,她對他說,今時今日,我只告訴你一句,從你殺了牧子正那一刻起,我對你,就只有恨,這一輩子,就只有恨!她如此的冰,如此的冷,他不知道他用了兩年多的時間到底在等些什麼,他保留著所有屬於她的東西,他一個人等,一個人守,他親眼看著她親手種下的桃樹開花,到最後,他等來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她在那紅紙傘下的一個回眸,她略低著頭,唇角那微微的笑意,她眉宇間的輕靈通透,她在窗前寫毛筆字時安靜專注的神情,她耳邊的明珠墜子流蘇般搖晃著,她回過頭來,對他柔柔地一笑。

  她走了……她回來了,她對他說,我嫁了人了……她挖空了他的心……

  這樣的物是人非,一切都是枉然,他最後那點希望也被她撲滅,她逼著他放開手去,卻原來,他再也沒有了留下她的機會……連強留的機會都沒有了……此生此世……都不會再有了……

  七姨看著蕭北辰的臉一陣陣的發白,心疼得不知道該如何好,恰逢這個時候小鐲端了醒酒湯上來,七姨忙端了醒酒湯,用小勺給蕭北辰喂到嘴裡去,被酒勁燒著,蕭北辰的嘴唇起了一層幹皮,在那裡難受的翻騰著,一幅抓心撓肝的模樣,那醒酒湯也喂不進去,七姨看著他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在說著些什麼,忙問道:「老三……你說什麼……大聲點……要什麼,七姨去給你找回來……」

  誰知,她這樣的話才落,躺在床上幾近于昏迷的蕭北辰便搖頭,唇角竟是扯出一抹無聲的笑容來,那樣的悔恨、淒涼、絕望,喃喃道:「……她不會回來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不管我怎麼等著她……她都不會回來了……

  一旁的蕭書儀聽到這裡,心中已是全然明白,終於忍不住用帕子捂住了嘴,愧疚的眼淚便嘩嘩地落下來,哽咽著道:「七姨,你看三哥這樣,這可怎麼辦好?」

  蕭北辰只是混混沌沌地,胃裡火燒火燎的疼,他慢慢地念出那個名字,那個烙在他心口上的名字,夢囈般一遍遍地低聲念著,七姨端著那碗醒酒湯,眨眼間,眼圈就通紅通紅的,望著昏昏沉沉的蕭北辰,含著淚一歎,道:「你這個孩子,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呀!」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縱然是白天,餐廳裡也開著小小的一盞水綠色檯燈,蕭北辰起得很晚,走進餐廳,看七姨穿著件藍色旗袍,胸襟上別著寶石別針,正端坐在桌前一個人摸骨牌,看著蕭北辰走進來,便轉頭對一旁的下人道:「快去把我一早吩咐的廚房做的清粥小菜端過來給三少爺吃。」

  那下人便去端飯,蕭北辰走過來看著七姨摸牌,看了看便笑道:「我看看這下面扣的是個什麼。」他去摸那骨牌,被七姨照手背打了一下子,抬頭沖他道:「我這算命呢,你別來搗亂,趕快去把飯吃了,看你昨天喝那些酒,這會兒怕是腸子都漚斷了。」

  蕭北辰這腸胃正難受著,看著下人端上來的簡簡單單的清粥小菜,竟還有一道萵筍圓子,做得非常精緻,也有了點胃口,坐下來吃了幾口,七姨便笑道:「三少爺喝成那樣,還記得昨兒是什麼日子麼?」

  蕭北辰笑道:「昨兒是七姨的生日。」

  七姨把眼一溜,道:「得虧你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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