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傾城之戀 | 上頁 下頁
三四


  沈晏清微微一笑,忽道:「你這一走,小恪半夜醒來又要鬧了。」林杭景怔了怔,「你就跟他說,他要是不好好睡覺,明兒我就不來了,他一準就不鬧了。」沈晏清笑一笑,倒似自言自語地道:「如果這樣,那我倒一定要讓他好好睡覺了。」

  林杭景把眼眸一垂,也不說什麼,便走了出去,張媽從偏廳裡出來,看著林杭景已經走了,沈晏清卻還站在那餐桌旁,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便笑呵呵地走上來道:「給沈先生道喜。」

  沈晏清道:「張媽又來說笑了。」

  張媽笑道:「難得恪少爺和林小姐如此投緣,從一見面就認准了林小姐,只管叫媽媽,這才不過認識了兩個月多,小少爺就離不開林小姐了,都說這小孩子看人最准呢,我瞧著沈先生和林小姐也是天生一對,般配極了,看今晚這情形也是不錯的,沈先生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這一番話說出來,要在往日,沈晏清定是要阻止的,然而今兒晚上,他卻不呵斥,倒好似張媽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去一樣,他只是看著林杭景走出去的那個方向,那儒雅溫和的面孔上便出現了微微的笑意。

  德馨小學是英國女修道院辦的學校,學生也主要是修道院內育嬰堂的孤兒,這些孩子每日背著個小布包來上學,林杭景便在這學校裡當國文老師,住在離學校不遠的一處小庭院裡,也是修道院的資產,每個月還可以拿到六十五塊錢的工資,她白天在學校裡教課,晚上便去沈宅做沈恪的家庭教師,生活過得平淡安靜,卻是她最想要的。

  這一日中午,她正坐在教員室的窗前批著作業簿子,忽見一隻小小的手從窗戶格子外面伸進來,手裡攥著一隻白色的梔子花,林杭景放下鋼筆,抿唇一笑,嘴邊便出現了兩個淺淺的酒窩,柔聲道:「你們再調皮,我就告訴泰瑞莎姆姆去。」

  她這一句話才落,就見那木格子窗前出現了一行小腦袋,全都是十歲左右的小毛頭,穿著育嬰堂的藍布衣服,剪著一色的平頭,笑嘻嘻地看著林杭景,其中一個圓臉的孩子眨巴著眼睛道:「林姐姐,我們玩去吧。」

  林杭景便道:「叫林老師。」

  那些孩子嘻嘻一笑,反倒異口同聲地喊起來,「林姐姐。」林杭景看著他們,也做不出嚴肅的樣子,只是笑,道:「想出去玩也行,我昨兒教你們的詩可都背會了?」

  「背會了,背會了。」圓臉的男孩子率先答道:「我還記得那句呢,紅酥手,黃藤酒,滿園春色宮牆柳。」他也只念了這麼一句,便領著那群孩子沖進來,手裡拿著一個五彩斑斕的大風箏,拽著林杭景道:「林姐姐,林姐姐,咱們放風箏去,放風箏去。」

  就聽得「啪」的一聲,原本放在桌面上的鋼筆竟然被林杭景碰翻在地,登時斷成了兩截,那些孩子嚇了一跳,看著林杭景發白的臉,囁嚅道:「林姐姐……」林杭景勉強地笑了笑,道:「我不放風箏,你們自己去玩這個,好不好?」

  那些孩子也懂事得很,看著林杭景這樣,便乖乖地拿了風箏走出去,教員室裡一時寂靜下來,林杭景怔怔地看著那摔成兩半的鋼筆片刻,腦海裡竟全是那五彩斑斕的大風箏,那是她最初的、最真最純的愛,她鼻子發酸,眼角驀然一濕。

  一陣風順著敞開的窗戶吹進來,那擺放在桌面上的輕薄宣紙沒有被壓住,竟被風吹出窗外去,已經吹出去大半,林杭景才回過神來,慌忙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去,那宣紙落在走廊裡,鋪了一片,林杭景蹲下身去撿,才撿了薄薄的一遝子,卻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林杭景看著那烏黑的軍靴,心中刹那一陣失措地抽緊,手指死死地捏住了那懷裡的一遝子宣紙,努力地放平心神,才緩緩地起身,再抬頭的瞬間,雙目已經清明,只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人,微一頷首,禮貌地道:「蕭少帥。」

  捧著宣紙的手臂忽地一沉,卻是他猛地揮起手來,掀飛了那一遝子輕薄透白的宣紙,那宣紙在他與她之間紛亂地飛起,那樣天旋地轉的紛亂間,他那一雙眼睛深深地掩在軍帽下的陰影裡,透著怒和恨,直劈她的入心間,讓她明白,她已經沒有逃避,沒有敷衍,沒有裝作與他素不相識的機會!

  他定定地凝視著她,一如既往的幹脆利落,「林杭景,我只給你兩個選擇,一,你離開他,二,我讓他離開你。」

  林杭景抬起眼眸望著他的面孔,她的眼眸很安靜,那是極安靜的倔強,「蕭北辰,你到底要怎樣?」

  「我要怎樣,你心裡清楚得很!」蕭北辰死死地盯著她,一字一頓地答道:「我要你。」

  他掩在那一道陰影的中眼眸裡有著她安靜的面容,被灼灼的光芒包圍著,那是在長久的失去與等待中煎熬得已經發了狂的光芒,滾燙的令人望而卻步,只怕一碰觸到他,就會被燒成灰。

  林杭景別開頭去,聲音淡淡的,「我已經嫁給了沈晏清,我不會離開他。」

  他一伸手便捏住了她的下頷,讓她轉過頭來看著自己,她頓時一驚,慌忙往後退,他的另一隻手卻已經伸出,抵住了她的後腦,讓她後退不得,他的目光直直地射進她在刹那間驚慌失措的眼眸裡,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那一句話來,恨得發了狂。

  「那我就讓他離開你!」

  林杭景被他掌控在手心裡,那目光卻依然清冽的水一般,透著絲絲冷意,「你口口聲聲叫他大哥,這天下人都知道一年前沈晏清救過你蕭北辰的命,你敢做對不起他的事,你就不怕被這天下人恥笑?!」

  蕭北辰的話語中透出冰冷意味,「沒錯,他是我的大哥,我的救命恩人,只要他一句話,我什麼都可以拱手讓給他,連我的命都可以給他,但是,我決不會把你讓給這天下任何人!無論他是誰!我是怎樣的人,你從第一天見到我的時候就應該清楚!我就是要——」

  那最後一個字還沒有說出來,林杭景憤然一掙,竟從他的手裡掙出來,回手便是一個嘴巴子摑在了他的臉上,「啪」的一聲,他怔住,她黑白分明的眼裡仍舊是極其清冽的光,雪一般的冷和寒,那平靜無波的話語,更刺得人五內俱傷,「今時今日,我只告訴你一句,從你殺了牧子正那一刻起,我對你,就只有恨,這一輩子,就只有恨!」

  他看著她決絕的目光,胸口的緊窒讓他簡直不能呼吸,她清冷的樣子倒好像是天邊的那一顆寒星,可望而不可即,她對他清清楚楚地說:「蕭少帥,從今而後,若你還念及沈晏清對你的半點恩情,還請叫我一聲沈夫人,別再讓我看輕了你。」

  他的全身就這樣一點點地涼下去了,那廊簷下的陰影遮住了打在他身上的陽光,只剩下蒼茫的冷漠,那散落在地面上的宣紙也反射著白色的冷意,在那樣的惘然間,仿佛是有著一根細細的針,一點一點地紮到他的心裡去,他看著她在自己的面前轉過身,而走廊的盡頭,竟是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沈晏清和沈恪。

  沈恪看著林杭景轉身,便跑著過來撲到了林杭景的懷裡,清脆地叫著,「媽媽,今天爸爸要帶我們去公園玩,車子就停在外面。」他頓了頓,從林杭景懷裡探出頭來,看著蕭北辰,小心翼翼地說道:「媽媽和那個叔叔生氣了嗎?」

  林杭景默然,她抬起頭看著沈晏清,沈晏清一身西服,臉上的表情也是極從容淡定,他看著站在這一邊的蕭北辰,便走過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伸出手來在蕭北辰的肩膀上輕輕地按了按,只說了一句,「三弟……」

  蕭北辰的雙眸裡含著黯然的傷,即便硬撐著也無法掩蓋的失魂落魄般的傷,他抬起眼眸,看著沈晏清,那英挺的面孔上一片說不出來的茫然和無奈,只說了一句,「沈晏清,怎麼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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