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鳳華(140)_孤缽

一四〇

　　正想著，渺渺「通、通」的磕頭聲又響起，董清秋怕她這樣磕下去，額頭都要生繭了，正要跳出來阻攔，卻聽那小姑娘說道：「神君，你受了渺渺的磕頭，渺渺就當你答應啦！狐公子是渺渺見過最好看最好心的公子了，神君你一定要保佑他沒事的！」

　　董清秋被她這一句「最好看最好心」給糊弄得雲裡霧裡，不禁有些飄飄然。等到她心滿意足地走出去，渺渺那小姑娘早已經不見了。

　　董清秋被小姑娘誇得心情大好，整個中午都在山神廟裡哼著歌兒，恨不能找面鏡子照照自己，難道現在這樣穿著寬大黑袍的狼狽模樣也能叫做最好看？正想著，索玉閃了進來，兩頰緋紅，手心裡死死地攥著什麼，見到董清秋就興奮地喊道：「公子！索玉已經把解藥給制出來了！」

　　「這麼快？」董清秋眼看著索玉攤開手掌，中間是一枚烏黑的丸子，心裡直覺得不對勁。今天是菩薩聖誕？還是老天爺大赦天下的日子？折磨了她那麼久，都快把她弄得不成人形的百景毒這麼容易就能解除了？

　　「是啊。」索玉捂了捂俏麗的紅臉，「索玉也覺得今天太順利了。門主交代的那些藥草在這山上都有呢。索玉便試著製成丸子。公子，你趕緊吃了吧！」

　　他的催促和對那枚丸藥的緊張讓董清秋更加狐疑，她伸手接過那枚丸子，「不是說，百景毒只要弄錯一味藥，就會毒發身亡麼？你確定沒有問題？」

　　「公子，你放心吧！絕對沒有問題的！」索玉信心滿滿，恨不得讓董清秋現在就把藥給吃了。

　　董清秋將索玉這急切的表情收在眼底，捏著那枚丸藥，不聲不響，忽然伸手使勁一甩，在索玉看來，董清秋這一舉便是大力把丸藥拋了出去。

　　「公子？你幹什麼！」索玉追出門去，可丸藥那麼小，他又怎麼可能找得到？索玉的臉急得更加通紅，都快要哭了。他回頭看了一眼董清秋，實在不明白董清秋為什麼要把這解藥給扔掉。

　　董清秋不動聲色地道：「索玉你那麼緊張幹什麼？既然這藥制起來那麼容易，你再給本公子重新制一個不就行了嗎？」

　　索玉一時啞然，不再吱聲，而是跑出門，在外邊的草叢裡細細地翻找。

　　董清秋跟出來，冷然道：「你不用找了，我根本就沒有把藥扔出去。」她這一說，索玉立時扭過頭來，果然見那枚丸藥安然無恙地在董清秋的掌心裡。

　　索玉這才發現自己被公子騙了，皓齒咬著紅唇，一副不甘心的模樣。可是董清秋卻更加面色凝重，「索玉！這枚丸藥根本就不是你制的，對不對？！到底是誰給你的？你為什麼要騙我？這丸藥到底是什麼？」

　　「公子，這真的是百景毒的解藥……索玉……索玉不是刻意騙你的，但是有些話，有些話索玉不能說。」索玉倔強地別過臉去，懊悔自己怎麼每次撒謊都被董清秋輕易識穿了。

　　董清秋從來不曾懷疑過索玉的忠心，她只是覺得索玉有什麼事瞞著自己。她見索玉又擺出一副不肯告訴她的樣子，只有以性命要脅道：「好，你不說，這藥我就不吃，現在就把它扔掉！」

　　她話還沒說完，索玉就抱住她的胳膊，「好公子，好公子，我說還不行嗎？是……是明……明月生給的。」

　　「明月？」董清秋一聽到這名字就渾身一顫，「明月他哪裡來的解藥？」說出這話的時候，董清秋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潛意識裡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那天，你見到了明月，對不對？難道是你和明月一起來救我的？」董清秋驀地想到那天是有兩個人影，只是因為人影在空中，又來去太快，她根本就沒辦法看清楚他們的身形。

　　「到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董清秋的眼珠子裡都要滲出血來了。

　　索玉的內心掙扎著，看著董清秋這副模樣，心知要是自己不說，她一定不會吃下解藥，只有咬牙道：「好了，索玉都告訴公子好了。索玉當初找到嫵仙門主，求她給公子解藥，正巧被明月生聽見，便也同索玉一起勸門主。門主告訴明月生，毒不是她下的，明月生和我都不信。門主一怒之下，就把索玉關起來了。索玉後來是被明月生救出來的，他告訴索玉，門主很有可能去找公子你的麻煩，於是就和索玉一起來找公子。」

　　「果然，那天是你們用號角聲吸引門主到林子裡，然後出手救我的？明月他……被嫵仙門主打傷了？」董清秋已然面如死灰。

　　索玉搖搖頭，「門主的功夫在我和明月生之上，加上明月生受傷在身，原本就打不過門主，明月生於是故意賣個破綻被門主刺中。門主一看自己竟然傷了明月生，根本就忘記了要殺公子你，直接被明月生點倒了。」

　　董清秋淚流滿面，心裡所有的疑團已經一一解開，「怪不得我覺得嫵仙門主那天怪怪的，後來那個人根本就是明月，不是什麼門主！」她想到他跟她說，讓她好好活著，讓她找個沒人的地方藏起來，她想到那「門主」一個勁兒地問她對明月松到底是什麼感覺。明月他一定很想親口聽到自己說愛上他了吧？

　　董清秋不知為何覺得心裡好遺憾。夢裡她感覺到的那些吻，是他留下的吧？她臉上的這些血口子，也都是他一一幫她上的藥吧？這些感覺既真實又幻滅，她以為她只在夢裡見過明月，卻原來明月真的曾在她身邊。

　　「這解藥，是他找燕國師要的？那他人呢？」董清秋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多餘，送羊入虎口，明月他還能有什麼好下場麼？原來他早已拿定主意要用他自己來換董清秋的解藥，從一開始燕國主給她下毒，就是想要用她來要脅明月的！他知道明月在乎她！

　　「這個，索玉不知道。這解藥是他派人送給索玉的。」索玉皺眉道，「公子，你趕緊吃了吧，明月生他這個人雖然壞，但是對公子你，也許真的是真心。公子，你也別辜負了他的這一番心意才好。」索玉一改對明月生之前的評價，終於還是肯定了他的一部分。

　　董清秋忽然冷笑起來，「是啊！不要辜負了他的一番心意！好你個明月松，你又騙我！」只見董清秋的雙眸放出厲光，好像要把誰生吞活剝一樣。她臉色都已經變綠，索玉看在眼裡，也覺得害怕，正不知該怎麼勸她，董清秋卻眼神一黯，淚水嘩啦啦往外直流，董清秋抑制不住地大哭起來，「你又騙人……騙我說不去找國師，你還是去了，還去得這麼……這麼堅決……嗚嗚嗚……」

　　「你做這麼多，就是想讓我愛上你……我知道……你非要我愛上你才肯甘休……你個大騙子……」

　　索玉沒想到剛才還鐵青著一張臉的董清秋一下子變成了一個淚人，而且還號啕大哭，頓時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怕她不小心把藥丸捏碎，或者再扔出去，好半天才掰開她的手掌心，小心翼翼地把那顆藥丸拿在手裡。

　　直到董清秋自己停止了哭泣，索玉才能夠插上話，好言相勸，「公子，我知道公子你也擔心他……」說著這話的時候，索玉眼中閃過一絲失落，「要是換作索玉，索玉也願意拿自己去換公子你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在董清秋面前說這番話，說完之後，倒覺得好像是在和明月松攀比似的，忙又說道，「當然，換作是公子，公子也會這樣做的，對不對？索玉只是想說，既然明月生他費了這麼大的代價才幫公子你拿到解藥，公子你要是不吃下這顆藥丸，那他的付出不就白費了嗎？公子，你只有好好活著，他……他的付出才值得啊？」

　　董清秋神情懨懨，呆呆地坐在地上，聽著索玉喋喋不休地說著，腦子裡只聽進去幾個字眼，「換作是公子，公子也會這樣做的。」

　　這句話就好像是一把鑰匙，令她豁然開朗，精神也為之一振。她看著索玉，面色苦楚，卻無比認真地道：「索玉你說得對！換作我，我也會這樣救他的！索玉，我也可以去救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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