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鳳華(103)_孤缽

一〇三

　　旁邊的輕羅當了真，此時此刻她也受了傷，不知道今天是否要死在這裡，她的少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走出去。輕羅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少主，她騙了你，是她騙了你！你現在可……可以看清楚她了吧？！可以死心了麼？」輕羅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人之將死，所以說話也說得比較重。明月松全然不理會輕羅的咆哮和牢騷，依舊是一副呆滯的模樣，呆呆地望著裡邊。

　　上官凜掃視了一圈，除了明月松周圍零星的幾個手下，其他的人都已經被殲滅得差不多了。他的手一揮，沙場上頓時安靜下來。上官凜冷冷地看著明月松，這個人一直在自己的身邊，無論是虛與委蛇，還是為了取得信任，明月松的恃才傲物和對天下士子的號召力，一直是上官凜所仰仗和佩服的，不過，今日明月松是他的階下之囚。

　　「明相果然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念在明相往日裡也陪朕下了不少好棋，朕可以給你留個全屍。」上官凜的眼睛一眨不眨。

　　明月松仰天長嘯，眼中劃過一絲厲色，嘴角抹上一絲譏諷的嘲笑，「皇上以為你的區區三五千人就能拿我怎樣麼？今日我既然是來救小清秋的，早已有備而來。」

　　「哦？」上官凜臉上的笑更加明亮了，「如果明相所謂的有備而來是指的那一支準備策反的齊雲山軍，那麼，恐怕要教明相失望了。」上官凜斜睨了明月松一眼，看到他眼中流露出一點兒意外和驚詫，笑容上浮，「明相認為，是落草為寇，永遠不能夠回家鄉，成日裡東躲西藏，為生計發愁好，還是成為我楚的正規軍，有銀餉，能衣錦還鄉，再不用為一家老小的將來愁苦好？明相以為，哪一種選擇，更讓人心動呢？」

　　上官凜撣了撣天空中飄落的塵土，免得弄髒了自己的衣裳，「明相費盡心思讓那些人假意投誠，好作為日後回應，殊不知，朕將計就計，將他們變成我大楚的可用之兵。今日明相你大勢已去，就算朝中還有不少你的同黨，他們也再生不出任何的妄念。如若不信，明相可以等等看，是否有人會來救明相你！」

　　上官凜說得斬釘截鐵，早已經把整個棋局掌握於手中。明月松苦笑著搖了搖頭，「論心計，論謀略，天底下恐怕真的無人能勝過你！」他抬起頭看著高高在上的上官凜，眼眸中忽然流露出一絲憐憫，「不過，高處不勝寒，你想要得到的越多，便失去得越多。我算是明白了。皇上，我看你知道這個道理的時候，會比今日的我更淒慘。」

　　上官凜一愣，只覺得明月松說這句話的時候，像極了軒轅季。儘管一個是翩翩佳公子，另一個卻仙風道骨，早已經過了不惑之年，可兩人說這番話的口氣和神情竟然是如此的相似。

　　「是嗎，明相，那朕還真是拭目以待這一天呢！」上官凜冷冷地說著，絲毫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上官凜朝旁邊的人使著眼色，示意旁邊的人不用再猶豫。

　　所有人都感覺到沙場上刮著的腥風血雨馬上就要塵埃落定了，週邊卻傳來一個突兀的女聲，打破了這廝殺前的最後一絲寧靜，「我也拭目以待，是誰先死！」這女聲宛若天籟之音，聽起來好像是泉水叮咚滴落人間，可聲音裡卻含著一股極重的戾氣和殺氣。

　　這聲音不大，但送入所有人的耳中，倒是吸引了一大半人的視線。

　　上官凜這一瞧，卻是吃了一驚，一眼就認出了這兩個人。馮廣和董清秋。他們背後一匹馬逡巡畏懼不敢上前，只因兩人的脖子上都被架了兩柄長劍。持長劍的，一個是渾身玫瑰紅的蒙面女郎，另一個則是長得十分妖冶的男子，也不知他們是如何無聲無息地出現的。

　　「你們是何人？」對於董清秋和馮廣出現在此，上官凜只感到意外，而他們被人以命相脅，那更是出乎意料，讓上官凜都有些措手不及。但上官凜卻始終不肯在氣勢上輸給任何人，即使意外，卻也始終寒著一張臉，讓人看不出他的盤算。

　　董清秋則更是鬱悶，本來逼著馮廣趕來救明月松，可是趕到的時候，卻只看到屍橫遍野。裡面是什麼情形？董清秋除了擔心卻無從知曉。直到聽到明月松對著空空如也的轎子叫著她的名字，董清秋心裡像是被繩子牽扯著，不痛不癢卻直教人心酸。她直想著一定不能讓明月松有事，一定不能讓上官凜得逞，冷不丁她忽然被人一把從馬上揪了下來，前邊的馮廣剛剛反應過來，就被一陣香風拂過，當兩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已經有冰涼的劍刃架在了兩人的頸部。

　　那馮廣最是執拗，非要扭動身體，硬是被割出一道血口子，終於不敢再動。董清秋心驚膽戰，正要問是誰又要跟她過不去，把劍架在馮廣脖子上的女子已經開口問旁邊站著的男子，「是她嗎？」

　　董清秋掃了一眼這女子，儘管蒙著臉，聲音卻如鳥兒般動聽，依稀能夠透過臉上的輕紗看到她的輪廓，只怕是女人中的美女。只是這美女看她的眼神不是溫婉如水，而是滿腔殺氣，讓董清秋生出的好感蕩然無存。

　　董清秋只感覺到旁邊的男子點了點頭，蒙面女便對著她輕輕冷笑，像是看待一隻任人魚肉的跳樑小丑一樣。

　　當蒙面女一鳴驚人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的時候，董清秋終於看見了如困獸一般的明月松。此時的他，實在難以讓她聯想起第一次見著傳說中的明丞相的情形，傲氣依舊，卻沒了傲氣的資本，瀟灑雖在，早丟了那該有的神韻。

　　董清秋張了張嘴巴，想要喊明月松的名字，終於還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她看著他，只見他的眼中放出異彩，直讓她的心跳又加速了些。他帶著一絲欣喜道：「你怎麼來啦？」聲音裡透著一股難以掩去的苦澀。旁邊的輕羅和一眾僕人也都眼裡放光，似是看到了曙光。

　　「我……」董清秋還沒開口，旁邊的蒙面女就冷哼一聲道，「我若不來，你還有命回去嗎？」

　　董清秋一愣，只見明月松苦笑著咳嗽了一聲，「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眼中含著歉意和……柔情？

　　董清秋瞧著，心不自禁地有些空蕩蕩的，原來他那句話是對這紅衣蒙面女說的。瞧著兩人在陣前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似是不把旁人放在眼裡。

　　蒙面女也不搭腔，而是轉而對著上官凜道：「用軒轅季傳人的命來換他的一命，這個買賣可是划算？」下一句則對著明月松道，「我看對於楚皇來說，用月生你的命，換我旁邊這個人的命，應該是個不錯的買賣吧。」她說著把馮廣的穴道一點，扔在背後，自己則向前邁了兩步，朝明月松伸出了手，示意他出來。

　　明月松的目光終於聚焦在董清秋身上，神情有些複雜，說不清到底是關切還是幽怨。幽怨？董清秋腦海裡不知為何會生出這個念頭，莫非他也認為她真如同上官凜所說的，根本就是「以身作餌」騙了他，所以對她不冷不淡？還是因為她身旁的這個紅衣女在場？

　　上官凜看清了董清秋身旁還有個「礙事」的馮廣，頓時明白了是馮廣偷偷帶董清秋出宮，才會讓人有機可乘，成為自己的掣肘。否則宮禁之中守衛森嚴，自己佈防甚重，怎麼能讓人把他這樣明目張膽地劫出宮？

　　上官凜瞪了馮廣一眼，心裡想著，馮廣你就等著回去領罰吧！他冷冷看了一眼蒙面女，手輕輕一揮，週邊的黑甲兵士便又分出一隊，把他們給包圍起來。

　　蒙面女微微有些訝異，仿佛上官凜根本就不在乎一樣，於是她提醒道：「難道楚皇不想得天下了？沒有軒轅季的傳人，楚皇如何能戰勝燕國？」

　　上官凜淡淡一笑，「朕登基三載，自問文治武功不輸于太祖皇帝，就算沒有軒轅先生的傳人，朕也一定會成為霸主。倒是今日，能夠把嫵仙門的首腦人物全部殲滅，相當於斬去了燕主的左手右臂，今日這買賣倒也划算。董卿，你就算死，也死得不冤。」他最後一句話是對著董清秋說的。

　　董清秋一咯噔，眼看著上官凜說這話的時候對她不屑一顧，心裡不禁一愣。那蒙面女冷冷一笑，一咬牙道：「如此甚好！我一生痛恨軒轅季，現在既然不能親手殺了他，我就殺了他的傳人來洩憤好了！」她此話一出，手便毫不猶豫地把長劍往董清秋的胸口刺去。董清秋避無可避，明明那劍離她還有個一兩米遠，她就是挪不開步子。

　　「啊！不要！」空氣中一道急促的氣流湧過，只見一柄摺扇不知從哪裡飛來，一道銀光迸起火花，銀柄的扇端和長劍相碰撞，硬生生把離董清秋還有幾釐米的長劍給打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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