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鳳華(96)_孤缽

九六

　　上官凜掃了一眼董清秋手裡的長袍，眉頭一皺，「你拿著朕的衣裳做什麼？」

　　董清秋一愣，她本來正在睡覺的，竹閑給她披件衣裳把她給弄醒了，一問之下竟然是上官凜主動關懷，讓董清秋不禁有些意外，於是對他笑臉相迎，卻沒想到這會子上官凜的語氣裡居然有責怪之意。

　　董清秋也一拉臉，心裡想著這皇帝果然就沒有真正溫和的時候，不笑的時候滿臉寒氣，笑的時候卻也是假情假意。她不禁對著上官凜進門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把他的長袍塞回給竹閑。那上官凜像是感覺到背後董清秋的不滿，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把竹閑也驚了一跳，上官凜從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這會子怎麼像是有極大的怨氣？

　　兩人站在外邊大眼瞪小眼，外邊忽然又響起太監的唱喏，說是太妃娘娘下的懿旨。那些侍衛自然不敢阻攔，讓出路來。

　　董清秋瞧著稀奇，只見許多太監魚貫而入，每兩個太監扛著一口大紅木箱子，箱子上邊都覆著紅布，落了鎖，如此共有二十多口大箱子，直奔章華宮內而去。

　　董清秋不明白太妃送這麼多大箱子到章華宮是什麼意思，不禁十分好奇，但是殿內捂得嚴嚴實實，什麼也瞧不見。只是偶爾聽見上官凜喊出一句，「荒謬之極！」那憤怒的語氣把董清秋給嚇了一跳，不敢再聽。她一扭頭，只見所有的太監宮女都離得遠遠的，免得一不小心，被殃及池魚。

　　上官凜前腳才進章華宮，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太妃娘娘後腳就命人把鴿子房中的物事給抬了過來。

　　那些太監擱下東西，便言說太妃娘娘坐守在丹春宮中等他們回去覆命，若是上官凜不看，他們便交不了差，太妃就堅決不肯回飛廉宮去休息。

　　變相的以身要脅！

　　這本是一件小事，上官凜雖然不情願，但到底不是有關國家社稷這種舉足輕重的事，太妃為了這麼一樁事便拿出和他死磕到底的決心，讓上官凜頓時有一種力氣使不出去的感覺。

　　難道讓他為了這件事就徹底和太妃撕破臉麼？

　　上官凜擺擺手，不禁有些頹然，對那掌殿太監道：「好，你便回去覆命，這些東西，朕已經恩准，都留在丹春宮好了。」

　　掌殿太監聽上官凜這一說，立即將手中的一張敕令呈給上官凜。上官凜粗略一看，大抵便是有關鴿子房安排的調度，便隨手接過，蓋了璽印，遞還給他。

　　上官凜只當把這敕令給了，就算是交差了，那些太監就能把東西扛回去。可是他沒想到這幫太監來的時候都是被太妃叮囑過的，務必要讓上官凜一一過目，否則也要亂棍打死。

　　在這裡得罪上官凜或許是腦袋搬家，可若是不按照太妃的吩咐，是腦袋一定搬家，橫豎都得死，他們又怎麼能就這樣輕易離開？

　　於是也不待上官凜說話，那掌殿太監就揮了揮手，示意兩個太監打開第一口木箱，箱子裡都是卷軸。兩個太監將畫卷一一展開，由那掌殿太監用十分虔誠的語氣對上官凜說道：「此乃唐代大畫家周顯所畫的《春宵秘戲圖》，凡十八幅，共有七十二式。第一幅為御花園行樂圖，乃以桂花敷地，適宜秋日的午後，……」

　　上官凜沒想到那太監會直接在章華宮裡厚顏無恥地介紹這些，這可是他處理國事的地方，豈容這樣污穢不堪的東西弄髒了章華宮？

　　上官凜不得不開口喝止，不給這班太監一點兒顏色看看，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正要站起來，還沒來得及發話，忽然間發現自己雙膝無力，根本就抬不起來，支配不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上官凜試著運氣，這才發現自己的丹田被堵住了一般，根本就使不出任何力氣。

　　糟糕！上官凜意識到是被人下了藥。他面不改色地掃了一眼在場的太監，那掌殿太監還在眉飛色舞地講述著每一張圖畫的意境和妙處，其他的太監則像木偶一樣一動不動，實在看不出來到底是誰動了手腳。

　　上官凜手腳不能動，卻也知道所中的這種毒烈性很強，現在手腳麻痹，過一會兒只怕會全身上下都麻痹。上官凜做事向來小心，加上這一段時日一直不太平，所以一切用度都十分嚴格。這章華宮中更是密不透風，不僅是其他人別想進來（太妃除外），宮內的其他食物、一切用度都嚴格篩選過。可是千算萬算，上官凜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搞鬼。

　　上官凜約略一想，心裡便有數了，問題只怕是出在剛才掌殿太監給他看的那張擬好的敕書上。上官凜心裡苦笑，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都怪自己不冷靜，一時大意。

　　上官凜不動聲色地看著那掌殿太監把一幅幅的畫遞到面前。他所中的毒，十有八九是這個掌殿太監搞的鬼。他所不能確定的是掌殿太監為什麼下毒，又到底是哪邊的人。

　　於是，上官凜裝作一副沒事人的樣子，甚至把之前對×宮圖的厭惡給拾掇起來，好教人不懷疑他的處境，更不能讓有心人看出他已經中毒，腿腳麻痹。

　　他此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老太監跟他說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連把眼睛撇往別處的權利都沒有。

　　那掌殿太監也像是把全身心的關注都投入到這當中，眼見得上官凜沒有出聲制止，便繼續授課，講得口沫飛濺，把十八幅×宮圖一一講解完畢，這才吞了一口唾沫，問上官凜道：「皇上，這《春宵秘戲圖》到底是去是留？」

　　上官凜只得擺出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淡淡說了一個字：「留。」他雖能說話，卻不敢多言泄了自己虛浮的底氣。

　　掌殿太監於是又命小太監把這些畫收拾起來，重新放回第一口木箱，接著便命人打開第二口箱子。上官凜心裡很是惱火，這要是把所有的箱子打開，再講解一遍，估計得花一兩個時辰了！

　　那掌殿太監從箱子裡抱出一個鎏金塑像。上官凜認得這塑像，事隔多年，他卻還是一眼認出來，正是所謂的歡喜佛。

　　那些歡喜佛或是男女交合，或是單獨的女子搔首弄姿，姿勢各異，據說都是番邦進貢的秘物，乃是密宗所信奉的男女雙修之道。掌殿太監現下捧著的則是一尊女佛像，那雕像做工十分精細，渾身鎏金，猛一眼看去，活脫脫像個塗了金粉的大活人。

　　那雕像全身赤裸，只是用手欲蓋彌彰地遮住了隱私部位，越發誘人。掌殿太監小心翼翼地把金像捧到上官凜跟前，生怕他看不清似的。

　　「皇上，這裡共有十二尊歡喜佛，另外鴿子房中還收藏有凡一百二十四尊佛像。這十二尊乃是其中的精品。」掌殿太監把赤裸的佛像擱在上官凜面前，「皇上且看這尊佛像，乃是用特殊的材質打造，外面包金。只因女子皮膚細膩光滑，若是用銅或金，太過剛硬，缺了女性的柔美，所以工匠費了很大的心力才找到一種合適的材質，包金則是免佛像腐蝕。皇上不妨摸一下，定然會覺得這佛像比女子的手臂還要柔軟。」

　　上官凜自然不會伸手。那太監又道：「這佛像材質雖然柔軟，韌性和剛性卻也有的。皇上再看這尊佛像，身材圓潤柔和，十分勻稱，腰如楊柳，弱不禁風，這乃是進貢的番使特意按照楚人的眼光所制的，是楚人心中美女的形象。皇上再看這佛像的面相，上額圓滑，額與鼻樑的連接十分柔順，毫無棱角，尖細的下頜，連著的是細長的玉頸，喏，還微微蹙眉，一隻手害羞地遮住自己，一手掩住胸口，簡直是西施再生。」

　　掌殿太監甚至有些自我陶醉地說起這些。上官凜聽得心煩意亂，這太監把一尊裸女像擺在他面前，對著他說那麼多話，讓他實在是無所適從。上官凜不是沒碰過女人，但每一次都是在黑夜中，他也從來不用心，從來沒有仔細地看過女子的模樣，這時候被強迫著看，心臟不禁有些怦怦直跳。

　　掌殿太監推銷完畢，終於又道：「皇上這佛像是去是留。」

　　上官凜被他折騰得夠戧，心裡滴了一把汗，「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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