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鳳華(86)_孤缽

八六

　　這個夢沉甸甸的，或許是因為出去走了一圈，在太妃那裡又受了驚嚇，雖然退了燒，頭卻越來越沉。意識裡，董清秋抗拒睡著，畢竟旁邊坐著一個馮廣，隨時有可能說出什麼夢囈拆穿了她的身份。可是困意襲來，意識越來越模糊，即使董清秋強撐著，卻也還是無法制止朦朧中一個接著一個的小夢朝她襲來。

　　董清秋睡得十分不安穩，只覺得那些夢和意識都是慘淡的，昏黃的，讓她越睡越是心焦，越睡頭越疼。幾乎每一個夢裡都有一個人的身影，只是她看不到那影子的正面，只覺得因為有這個影子，整個人都覺得呼吸不暢。那個影子被一陣風刮跑了，於是董清秋就在夢裡拼命地跑，拼命地喊，原本覺得這個影子很壓抑，現在卻又恨不能快些追上這影子。

　　董清秋忽然之間睜開眼，房間裡哪裡有什麼影子？但她的手卻向外張開，伸出的手臂似乎要抓住什麼。但是手裡只有空氣，以及坐在桌子旁邊詫異地盯著她的馮廣。

　　外邊的天已經暗了，桌子上不知何時已經被馮廣點上了燈。只是此時的馮廣瞪大眼睛看著她，眼神中透著一股古怪。董清秋趕緊掩住嘴巴，下意識地問道：「我剛才說夢話了？」

　　馮廣頭剛想點頭，想到什麼，又飛快地搖起頭來。

　　他越是這樣欲言又止，董清秋越是覺得有問題。不會是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已經被他聽去了吧？「真的沒有嗎？到底說了沒說？」

　　「好像沒有吧，我沒聽見。」馮廣自從在上官凜那兒吃了一次虧，便知道了許多事情寧可假裝不知，也絕不能說的道理。董清秋問他，便是打死也不知道。

　　董清秋真是拿馮廣沒辦法，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並沒有誇張的表情，那她是女生的信息，他應該還是不知道的吧。

　　董清秋自我安慰著，只是自己究竟說了什麼？她想知道，但馮廣八成是不會說出來了。董清秋朝馮廣揮了揮手，示意他先出去，「我要方便一下。」一覺醒來，總要解決一下生理問題。

　　然而不管是睡前還是睡後，馮廣都沒有這個自覺出去的意識。見董清秋死死地盯著他，人卻還在床上賴著不動，馮廣於是重複說道：「皇上說了讓我寸步不離的，董大人你自便吧。」

　　董清秋這次真的是忍無可忍，「皇上讓你寸步不離，你離我好像不止一寸吧？你是不是應該躺到床上來，挨著我，背靠背，這樣才叫寸步不離啊！」

　　她這一句氣話，聽在馮廣的耳朵裡卻感覺完全不同。他思索之後，真的就往董清秋的床邊走去，坐在董清秋的床邊，把長靴一脫，就往董清秋的旁邊躺去。

　　「你幹什麼？」董清秋目瞪口呆，這個馮廣的智商沒這麼低下吧？她原來怎麼沒看出來他就這點智商？

　　「董大人說得對，以免皇上說我沒有完成任務，我還是寸步不離的好。」馮廣有些懨懨地說著。

　　董清秋的病被馮廣氣得是雪上加霜。她心想，馮廣之前見著自己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怎麼這下子跟轉了一個性子一樣，還主動貼上來。只是董清秋可不習慣睡覺的時候身邊還有一個大男人，那她能睡得著嗎？病能好才怪！

　　董清秋坐直了身子，冷眼看著身側規規矩矩躺著的馮廣，那簡直跟前一日躺在這裡的上官凜有得一拼啊。身體僵硬不說，整個人的手都捏成拳頭，捏得死死的。呼吸也有些急促，想來是緊張得不行，估計生怕董清秋要把他怎麼樣。

　　董清秋於是撩他道：「馮兄和清秋靠得這麼近，就不怕清秋對馮兄有什麼非分之想？哦，忘了說了，昨天皇上也是躺在馮兄這個位置上的。」

　　馮廣一聽，立即就想到了昨天夜裡上官凜衣衫不整從這間房裡出來的情形，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快把他給蟄死了，兩條腿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董清秋看馮廣這窘樣，以為他肯定要飛也似的奔出門外，哪曉得馮廣咬緊牙關，把眼睛閉上，一副任董清秋宰割的表情，「你……你真要……那個什麼，什麼，我也沒有……沒有辦法……」

　　這下子倒是輪到董清秋目瞪口呆了，怎麼沒瞧出馮廣還有逆來順受的傾向啊。「真的麼？莫非馮兄也覺得男人與男人之間也有著真情真愛？」董清秋誘惑聲音一出，滿心要逗弄逗弄馮廣，哪曉得馮廣死死地把眼睛閉緊，牙關咬緊，拳頭攥緊，就連雙腿也並得緊緊的，直等著董清秋來把他生吞活剝。

　　董清秋反而不知道拿他怎麼辦才好了。董清秋在旁邊看著馮廣好一會兒，終於頹然地把身子往後一靠。完了，馮廣這下子可是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心思，準備被她魚肉，她算是被馮廣給打敗了。

　　馮廣在旁邊戰戰兢兢躺了好半天，始終沒有等到董清秋的手和腳，甚至他想像中的淫笑聲也沒有聽到。馮廣偷偷地睜開眼，斜睨了董清秋一眼，只見她一個人像一隻鬥敗的公雞一樣，癱在一邊。

　　董清秋於是也看了馮廣一眼，兩隻眼睛都要瞪成熊貓眼了，「看什麼看？」

　　馮廣又把頭縮了回去，繼續等待。等待了好一會兒，他還是不大明白董清秋為什麼不行動。他本來拿出必死的決心，可是董清秋遲遲不動手，就像是把他懸在了鍘刀之下，但劊子手就是不下刀。馮廣心想，死就痛快點好了，於是問道：「董大人不……不那個什麼我？」

　　董清秋被他這句沒有水準的問話鬱悶到了，眼睛一翻，沒好氣地道：「得了吧，你這樣子，我可沒興趣。」

　　馮廣一聽董清秋對自己沒有興趣，儘管還有點兒畏縮，但到底是放鬆了一些。董清秋真是拿他沒辦法，馮廣再賴著不走，她非瘋了不可，「喂，你不用把上官凜的話斷章取義這樣理解吧？你自己站在外邊，真要是有人要殺我，你會聽不見聲音嗎？用得著這樣緊貼著嗎？」

　　馮廣也是一臉無辜地看了董清秋一眼，他心裡不知有多鬱悶。上官凜和董清秋兩個人也不知道互相鬧騰些什麼，上官凜非要把他也牽扯進來，一下子讓他幹這，一下子讓他做那，挨過板子，差點兒腦袋搬家，他這差當得容易嗎？最糟糕的是，上官凜居然還提到他的奶奶。馮廣一想到八十幾歲的奶奶沒人照顧，就不得不屈服于上官凜的淫威之下。

　　「皇上讓我寸步不離地跟著你，我只好照做，我可不能有任何的閃失，讓我奶奶沒人照顧。」

　　董清秋總算知道癥結所在了，「鬧半天你是怕我出問題，皇上怪罪你，你奶奶沒人照顧啊？」

　　馮廣閉唇不語，算是默認。

　　董清秋倒有些意外，她也算是和馮廣接觸不少，只是因為平日裡馮廣都疑心她有龍陽癖好，所以和她保持距離，從來也不敢流露太多感情，更別說講一些個人的私事。馮廣在她心裡一直是一個粗獷又有些憨厚的樣子，卻沒想到也有細膩顧家的一面。董清秋於是趁機說道：「你擔心你奶奶，可是你要是成天跟我寸步不離，你又怎麼照顧你奶奶？你奶奶要是生病了，你都不能知道，知道了又不能去，豈不是乾著急？」

　　馮廣聽董清秋這樣一說，臉上頓時現出憂鬱之色，「是啊，奶奶年紀大了，最近天氣轉涼，身子更是不好。要是平時我不當值，回去都要幫奶奶把被窩捂暖了。唉，也不知道那些下人會不會……」

　　董清秋像看稀有動物一樣看著馮廣，從哪個角度看，都不覺得馮廣像是一個做這樣細緻事情的男人，「天哪，看不出來，你還挺居家男人的！」

　　對於董清秋這句話，馮廣聽著覺得有些怪怪的。他儘管不大明白「居家男人」這四個字的含義，但董清秋誇讚他，不免又有些擔心和不自在。馮廣尷尬地笑了笑，拉緊了自己的對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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