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鳳華(20)_孤缽

二〇

　　正說著，鐘美堂下忽然傳來一聲刺耳的破音，好像是什麼東西打翻了。接著是幾聲嘈雜的爭吵。

　　上官凜眉頭一皺，示意旁邊的近侍去瞧瞧那邊發生了什麼事。近侍過去，一會兒過來，回道：「有奴才把舒華公主最喜歡的一盆名叫『紅玉美人』的花兒給打翻了。」

　　「那又為何爭吵？」

　　「兩個奴才互相推諉，都說是對方打翻的，所以爭吵起來，驚了聖駕。」

　　上官凜臉色陰沉，似是認為這班太監太沒用了。

　　旁邊的明月松忽然出聲問道：「最後可知道誰是元兇？舒華公主可不是好惹的。」他眼中含著笑，似是看到了那太監被公主折磨的下場。

　　這個舒華公主想必就是上官凜的妹妹吧。聽明月松這口吻，董清秋面前頓時浮現出建甯公主那猙獰的樣子，莫不是所有的皇帝妹妹都是刁蠻無禮的？

　　那近侍露出一副苦瓜臉。元兇既然剛開始就賴帳，那就只有一賴到底，當然不會承認。

　　明月松笑了，指了指董清秋道：「這些小事確實令人頭疼，不過，董兄來了，這樣的事便再不難解決了。軒轅老先生精通易經八卦，每蔔一卦，十中其十。想來董兄深得軒轅老先生的真傳，只需要掐指一算，就能明瞭於胸，對吧？」

　　董清秋臉都黑了，這個軒轅季就不能消停會嗎？會帶兵打仗也就罷了，有治國良方也的確是應該的，可是好端端地還要彈什麼琴，蔔什麼卦啊？這古代又沒有全能才子的比賽!再這樣下去，什麼書法繪畫下棋射箭，都得整一遍。明月松也是有意刁難，知道自己不是軒轅季的徒弟，卻要讓自己彈琴卜卦，擺明是要讓自己在上官凜和百官面前出醜。

　　唉，他要是知道上官凜早已先他一步把自己的底細摸了個透，他就用不著在這裡搞這些事了。

　　董清秋心裡雖然打著小鼓，臉上卻也不表現出來，只是拱手說道：「恩師乃是世上一等一的才子先賢。清秋不才，跟隨恩師時日尚淺，未能學得恩師的萬一……」也算是間接向上官凜解釋自己的無能。

　　「董兄過謙了，」沒等董清秋說完，明月松就打斷了，「董兄說自己琴技一般，可是諸位大人卻見到即使是董兄的書童也能有一流的琴藝，董兄在皇上面前也要深藏不露嗎？」

　　看著明月松那張如畫兒一般的面孔，董清秋的牙齒咬得格格地響。這個明月松絕對是落井下石的第一人。把上官凜都搬出來了，董清秋還能說不字嗎？他只是要讓自己在上官凜面前丟一次臉嗎？

　　董清秋不言，上官凜也沒有發話，明月松便替他提醒那近侍，「還不把那兩個奴才找來？」

　　片刻之後，台下來了兩個太監，齊雙雙地跪下。一個說道：「紅玉美人是王二摔壞的。奴才剛才只是在旁邊修剪桂樹，看到對面王二抱著紅玉美人過來，腳底下絆倒什麼，整個花盆就被他給扔了出去。奴才過去看看，誰知道他卻拽著奴才的衣袖，一口咬定是奴才故意打翻他的花盆。皇上，冤枉啊。那紅玉美人一向是王二負責照料的，奴才好端端地去打翻作甚？擺明瞭是王二怕公主追究，想要奴才當替罪羊！」

　　「皇上明鑒，都是李四想要置奴才于死地。上個月李四借了奴才三兩銀子，那銀子是奴才要寄回老家的，所以這個月催得急了。李四想賴帳，奴才當然不肯，為此李四早就懷恨在心。奴才正好把紅玉美人抱出來曬曬太陽，走了一半，奴才放下花盆回去拿個花鋤，他就趁奴才不注意，過來摔破紅玉美人，好讓奴才受罰。皇上，都是李四他陷害奴才，求皇上替奴才做主！」

　　……

　　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是死咬著對方不放，嘰嘰喳喳，分貝越升越高，直聽得所有人頭都大了。可是，每個人各執一詞，也都煞有介事，再加上沒有其他人親眼目睹，這簡直變成了一樁無頭公案。

　　明月松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上官凜，轉向董清秋，「董兄，現在就看你的了。」他儘管是面帶笑容，但是那笑如同蛇蠍。

　　董清秋心裡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但表面上卻還是得裝作一副成竹在胸、毫不在意的樣子，即使文昌侯明知道明月松是故意刁難董清秋，這個時候也不會出聲阻止，畢竟他也想看看董清秋的真本事不是？

　　她看了上官凜一眼,他雖然面無表情，卻也沒有出聲制止，莫非他心裡還對自己抱有一線希望？是否能加官進爵，就看這次了！

　　看著底下的兩個喋喋不休的奴才，董清秋一咬牙，豁出去了。

　　「對付這樣的區區小事，何須卜卦？皇上，清秋斗膽，向皇上討要兩杯清茶。」董清秋的這個要求，頓時引來了眾人的注意，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上官凜揮揮手，近侍端上來兩個茶碗，董清秋解下隨身帶著的荷包，從裡挑了兩顆寶石，一個茶碗裡放了一顆，向眾人介紹道:「這兩顆石頭乃是恩師從塞外帶回來的神石，名叫七步斷腸石，又叫倚天石，只因這石能識破人心，以茶水浸泡此石，給人服下。倘若那人說真話，便沒什麼反應；可要是說假話，輕則腹痛，重則當場立斃。」

　　董清秋胡謅著，眼睛死死地盯著堂下的兩個太監，兩人都是一驚，現出駭色。鐘美堂內的諸位大臣也都議論紛紛，一些人也不禁臉有敬畏之色，「當真有這樣的奇石？」只有上官凜繼續面無表情，明月松繼續冷笑。

　　董清秋端著兩碗茶走到兩個太監身側，「兩位公公，可有膽量飲下這杯茶？」

　　兩人互望了一眼，都沒有伸手。

　　董清秋笑道：「若是沒有說假話，喝下茶不會有任何問題。」見兩人還是不動，董清秋心想或許兩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誇張，所以不敢貿然喝下，於是耐住性子補充道，「不如這樣，在下問兩位公公一個問題，兩位公公只需回答這一個問題便可。倘若據實回答，這碗茶便是補茶，倘若不實，則是毒藥。」

　　「什麼……什麼問題？」

　　「紅玉美人可是公公打破的？」董清秋把一碗茶送了出去。

　　那公公猶豫了一下，結結巴巴道：「當然，不是，不是我打破的！」他看了旁邊的李四一眼，又望瞭望臺上，終於一咬牙，接過董清秋手裡的茶碗，喝了兩口。

　　董清秋看他喉嚨蠕動了兩下，茶水確實落肚，便只好把希望寄託在第二個公公李四身上。誰知道李四也是同王二一樣，支支吾吾說了一樣的話，然後也是看了一眼臺上，把茶給喝下了。

　　董清秋頓時變得疑惑不解。她這麼做，無非是學著那電視劇、小說裡的伎倆。古人多迷信，真正的元兇心裡有鬼，自然不敢喝下茶水，可是這兩個太監都是一般的膽怯，卻又都是一起承認沒有打破花盆，讓她根本就分辨不出到底誰是真凶。

　　「董兄這個法子，真的有效嗎？」明月松若有若無的聲音飄來，好像是一條吐著蛇信的毒蛇。

　　董清秋猛地抬起頭，看向臺上的眾人，心中豁然開朗。不是自己這個法子不奏效，看那兩個太監頗為忌憚的神情，就知道他們確實把自己的話當真了，可是為什麼卻還是在看了臺上一眼後，就把茶水給喝了？

　　原因不是他們不信董清秋，而是也許他們並沒有說謊話！或者說，他們倆都說了假話！

　　真正打破紅玉美人的奴僕恐怕是另有其人！既然沒有打破花盆，當然不用怕自己被毒死。這兩個太監的任務只不過是說這樣一番混淆視聽的話，無論董清秋如何努力，這兩人都只會咬死不承認。

　　董清秋明瞭於心。這本身就是一個局吧？一個讓自己難堪的局。否則兩個大膽的奴才，怎會當著皇帝和百官的面爭論不休？不論誰有理，都逃不脫驚擾聖駕的罪名。那麼他們往臺上下意識看的那一眼，是在探尋主使者的意思吧？

　　用腳趾頭也想得到，除了明月松還有誰會想出這麼齷齪的點子呢？上官凜已經在宮外試探過自己一次，自然不會在宮內再費力試探。

　　這樣說來，一定是明月松安排的這一出好戲，授意這兩個太監無論董清秋說什麼都堅決不承認。好啊，你想讓我出醜，我就偏偏不讓你得逞！

　　董清秋冷冷一笑，「明月大人不會真的以為世上有這樣的神石吧？清秋這麼說，不過是為了引出真正的元兇。恐怕打翻紅玉美人的既非王公公，也非李公公，而是另有其人。」

　　「哦？」明月松眼中一絲流光閃過，笑裡藏刀地問，「那麼真凶是誰呢？」

　　董清秋看向上官凜。他自始至終都不發一言，完全是個旁觀者。

　　「清秋斗膽向皇上借三樣東西。」

　　「董卿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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