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滿朝鳳華 | 上頁 下頁
一二


  董清秋心裡都要凍成冰塊了。撫琴……這輩子她就沒有過什麼音樂細胞,唱歌都跑調,更何況讓她去彈什麼琴。

  然而,她心裡雖發虛,臉上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清秋琴藝拙劣,不敢在諸位大人面前獻醜。」

  明月松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毫不客氣地就在董清秋的對面直接坐下了,「董兄謙虛了。誰人不知,董兄的《廣陵散》已經出神入化,堪比當年的嵇康。」明月松看了眼董清秋背上的綠綺琴,「董兄是惜琴如命,不肯賜教,還是認為月松不配與董兄一較高下?」

  明月松說話的語調十分平緩,但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火藥味。

  文昌侯不禁暗暗欣喜。這個明月松,是皇上欽點的右丞相,雖是破格錄用,但因明月松在楚國讀書人當中的威望甚高,竟無人質疑。還好右丞相只是掌管楚國的科舉取仕及檔案文化一類,重要的兵權邊防、律令和地方郡事都歸左相掌管,這一職司由文昌侯暫代。然而,當比明月松還要出名的軒轅季徒弟橫空出世,也甘於為楚國皇帝效力,幾乎是所有人都認為董清秋將和明月松一樣,成為新皇的左右膀。

  文昌侯也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左相之職會不會被皇上以年邁為理由,剝奪了送與董清秋。此次設宴,本就是鴻門宴,董清秋若是不來,或者應答令他不能滿意,文昌侯都隨時準備發難。

  文昌侯心懷鬼胎,這個明月松又何嘗不是呢?左相比右相權利更大,地位更高,董清秋一來,楚國這位本土的大才子,又該如何自處?是以平日不屑與這班腐朽老臣為伍的明月松也終於按捺不住了。

  文昌侯心裡暗笑,忽然覺得躊躇滿志的新皇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既生瑜何生亮?一山哪裡容得下二虎?既然如此,文昌侯也樂得作壁上觀,就讓他們兩人去鬥好了!

  文昌侯也不幫腔,也不插話,把身子向後一仰,手搭扶手,靠著椅子,乾脆來個默不作聲。

  董清秋哪裡知道那只老狐狸肚子裡轉了這麼多圈,眼看著對面的明月松咄咄逼人,其他人也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便只有硬著頭皮假裝不屑與明月松比拼,硬撐到底。

  董清秋把背上的綠綺琴解下,背了好久,猛一解下還有些不習慣。她輕撫著綠綺琴,「俞伯牙彈琴,只為知音鐘子期,子期死而伯牙碎琴。明月大人或許是阮籍,不過清秋不是嵇康,只怕要讓明月大人失望了。」董清秋雖然要表現得對明月松不屑一顧,但對於明月松這個名字卻是超級友愛,直接無視他的姓,而將明月二字連讀起來。

  文昌侯及其他大臣均想:喲,壞了!這還沒怎麼著,沒入朝為官呢,就先杠上了。董清秋這話是說明月松不配做他的知音,他自然也不會在明月松面前撫琴。

  明月松也是不動聲色,自顧自給地自己斟了一杯酒,把玩著手中的玉杯,「董兄是說在下非董兄的知音,還是說在場的諸位大臣也都不配聽琴呢?」說完一仰脖子,酒杯裡的酒滑落下肚。他端著杯子,看向微窘的董清秋。

  董清秋臉色發白,這個明月松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呵!正盤算著該怎樣把他這句話給化解了,身後的索玉忽然開口道:「小子不才,願意替我家公子彈奏一曲,還請明大人賜教。」只一句話,頓時將場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董清秋掉轉頭,卻看見索玉背著雙手,一本正經地看向明月松,清秀的臉因剛才的高聲發言而微微泛紅。

  「小玉?」董清秋試探地看向他,得到索玉一個肯定的眼神。他的自信與正經不像是胡鬧。

  「公子,索玉平日得公子傳授琴技,雖然駑鈍,但自認為也學得公子的一二分。就請公子讓索玉和明大人先較量一下,若是索玉輸了,公子再撫琴不遲。」索玉畢恭畢敬地對董清秋道。

  董清秋心裡恨不能好好抱抱索玉,再把這個小書童狠狠啃兩下。這句話實在是說得太好了!沒想到自己的書童會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簡直就是絕地反擊。看索玉這樣子,自然不是開玩笑,相信他的琴技不會差到哪裡去。

  董清秋於是佯怒道:「胡鬧!明月大人乃是一等一的才子,豈是你這黃毛豎子能比的?說了讓人笑話!」

  索玉配合地把自己的頭埋了下去,董清秋歉然地朝明月松拱了拱手。這主僕兩人倒好像是事先故意安排好的,合唱的雙簧,想著法子來羞辱明月松。

  明月松冷冷一笑,倒也還算不失風度,「既然董兄的書童都身懷絕技,月松便先向這位小哥請教請教吧。」他從腰間取下一管透亮的玉簫,這是要和索玉琴簫合奏了?

  董清秋故作尷尬,「這怎麼使得?」背過臉卻用足以讓任何人聽到的聲音對索玉說,「明月大人是尊長,你可不許太過放肆了!」

  索玉點點頭,「公子放心,索玉有分寸的。」說得到好像是董清秋要索玉讓著明月松一樣。面前已經有僕人上前來擺下桌案,董清秋見明月松的手指已經按在了音孔上,便將自己的綠綺琴抱給索玉,「公子的琴先借你用用,你可得小心仔細著。」

  明月松卻也懶得理會董清秋,薄薄的兩瓣嘴唇已經貼在了玉簫之上,先一步地送出了一個音節。

  纖長的玉指按在玉簫上,如同幾隻小鳥在樹梢上歡快地跳躍著。那玉管裡發出的聲音就這樣被他輕易送出,婉轉清幽,在這起起落落的指間,清空逍遙的簫音流淌而出,時間如靜止一般,忽然,一道鏗鏘的沉音憑空插了進去,就好像是一道閃電劃過,將黑夜裡靜靜流淌的河水給映成了白晝。嘯聲忽然鬥轉,霧音成水聲,在閃電的刺激下,水波蕩漾,無風自起了浪花。

  一邊是窮追不捨,一邊是見招拆招,兩個人各自為政地彈著自己的琴,吹著自己的簫,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這音樂聲中的硝煙。

  雖是比試,但閉上眼,卻只覺得眼前好像有兩隻翱翔的鷹兒在塞外廣袤的天空中歡快地你追我趕,時低時高,時而上前,時而退後。那天空好藍,沉澱著清澄的光……

  「鏗——」

  「呼——」兩隻大鳥越飛越高,直沖雲霄,卻忽然一下,從雲層之中直落下來,聲音戛然而止。

  董清秋睜開眼,只見明月松的神色有些難看。董清秋暗暗一喜,趕緊對索玉說道:「索玉,你輸了。」是人也聽得出二者旗鼓相當,董清秋之所以這樣說,一是顧全明月松的面子,做人不能不留後路;二來,是怕別人看出她是門外漢,這樣先聲奪人,無論事實是什麼,都無關緊要。當然事實上,堂堂一個丞相爺和小書童對決,無論輸贏,董清秋都是最大的贏家。

  明月松黯然地垂下頭,鼻子裡輕輕一笑,不知是嘲笑著自己還是別人。他手捏著玉簫,半晌才站了起來,朝董清秋拱了拱手,「今日受教了,告辭。」說完再不看任何人,直接大踏步離席而去。

  董清秋心裡暗喜,沒想到明月松看起來不好相與,原來卻是只紙老虎。他要是和自己臉皮一樣厚,要同自己再比試一回,那自己就該翹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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