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鳳華(11)_孤缽

一一

　　文昌侯不禁有些洋洋自得，朝董清秋抬了抬手臂，「董相公一路辛苦了，請坐。」他指了指自己下手邊的一個客位。

　　董清秋面露喜色，又畢恭畢敬地朝文昌侯作了一揖，「承蒙侯爺錯愛，清秋實在受之有愧。」一番推脫，這才屁股挨著凳子坐了。

　　董清秋略微打量了一下四周。整個廳裡，文昌侯的兩邊都各擺了幾排幾案，除了董清秋對面那張幾案暫時空置，其他的幾案後都已經坐了人。

　　董清秋便也向看向自己的眾人拱了拱手，算是打過招呼。

　　文昌侯客套之後，便向董清秋介紹起坐上的諸人，「這位是兵部尚書劉大人，這位是文治大將軍……」均是朝廷上的重臣。董清秋心裡明瞭，文昌侯今天在侯府開小宴，坐上諸人即使不是他的黨羽，也是他的幫兇。文昌侯無非是要告訴自己，他才是楚國的太上皇！

　　董清秋不動聲色，又一一向眾人行過禮。文昌侯介紹完才對董清秋道：「董相公是英才，皇上明日召見，必定會委以重任，到時候大家都是一朝同僚，還都指望著董相公照應著點兒呢！」

　　文昌侯看似隨意的發話，其他人也都接著附和。

　　董清秋一聽就知道這老頭兒說的是反話。她作出一副驚恐的模樣，慌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著文昌侯躬身行大禮，「侯爺這是說的什麼話。清秋不過是一介書生，平庸無能，皇上與侯爺抬愛，清秋才有機會站在這裡，才有機會與各位大人同朝為官。就算日後清秋果真飛黃騰達，能夠衣錦還鄉，那也是侯爺的恩情！侯爺今日說這樣一番話，豈非說清秋是個忘恩負義之輩，狼心狗肺之徒？實在是讓清秋面容羞愧，無言以對。清秋這就奏請皇上，實難供職于楚，明日便回鄉去。」董清秋一副很受傷的樣子，讓其他的大人都不由目瞪口呆。這馬屁也拍得太慷慨激昂了吧？自己當了這麼久的官，都沒有說這樣厚顏無恥的話，還說得這麼理直氣壯，跟真的似的！原來軒轅季培養出來的接班人，是個馬屁大王啊！

　　文昌侯也是大出所料，臉上浮現笑意，趕緊勸道：「董相公，老朽不過是隨意說的話，你不必如此在意。」

　　「侯爺在楚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常言君無戲言，皇上如此，侯爺亦如此。侯爺說的話又豈是兒戲？清秋如何能不在意。」董清秋還真的認真起來。

　　「唉，老朽只是素聞董相公的聲名，按捺不住自己求賢之心，替皇上先瞧瞧。董相公你且放寬心，老朽並無他意。」文昌侯看著眼前的董清秋，心裡不禁有些納悶起來。文昌侯是何等人也，閱人無數，自然是知道董清秋這番話是真還是假。但是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董清秋先一步「請」到府上的目的。

　　小皇帝想搞新政，文昌侯這班舊臣自然是反對。小皇帝千里迢迢派人把董清秋請來，不就是想效法當年的太祖皇帝仰仗軒轅季建國變法嗎？他搶在皇帝之前，先一步把董清秋弄來，一是要看看他是什麼樣的人，二是要立個下馬威。若是他肯來，則說明他還可用，否則就殺無赦。

　　現在，這個董清秋非但大方赴宴，還對自己謙卑恭敬，話語裡處處透露出要唯自己馬首是瞻，投靠自己之意。文昌侯怎麼也想不到天下第一才子竟然這麼自覺就為己所用，不禁朝面前這位書生多看了兩眼。

　　只見他眉目之間自有一股異于常人的靈氣，形容舉止端莊大方，面容姣好卻有些嬌弱，說話拿捏到位卻細柔，整個人柔柔弱弱，毫無陽剛之氣，這和當時堪稱梟雄的軒轅季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這個董清秋是真有真才實學，還是一個隻會溜鬚拍馬、空有虛名之徒？

　　文昌侯正想著，董清秋這邊卻也打著小算盤。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既然文昌侯明擺著是擺出一桌鴻門宴來試探自己，多拍他的馬屁，即使不能獲得他的賞識，也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吧。董清秋眼瞧著文昌侯並沒有讓眾人動筷的意思，她再匆匆一掃，便知道所有人面前的酒菜都還沒有動過，文昌侯恐怕不止是在等自己？而是在等對面的那個人？

　　董清秋不禁有些好奇，向著文昌侯莞爾一笑，「侯爺今天似乎還有一位貴客。」

　　文昌侯回過神來，不禁笑道：「是啊，因為要為董相公接風洗塵，老朽特意派人去請明大人過府小聚，也不知明大人會否賞這個臉。」

　　「哦？哪個明大人，竟然連侯爺的面子都不賣？」董清秋稀奇道。

　　文昌侯看了董清秋一眼，眼裡的疑惑更深了，「董相公竟然不知道？便是『東月西秋』中的『東月』，和董相公齊名的、我楚國的右丞相明月松啊。」

　　「東月西秋」還南帝北丐呢，什麼東西！董清秋心裡暗罵，臉上卻已經拿出了自己上課培訓時候的無恥架勢，面不改色心不跳，「這些虛名，清秋卻也從來沒有當真過。至於這位明月大人，還恕清秋孤陋寡聞，若有機會定要向他討教討教。」

　　董清秋話語雖然謙恭，但身子挺得更直了，好像隱隱透露出一絲自己不屑與明月松齊名的味道。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廳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這聲音就好像是一顆石子落到了平靜的湖面，頓時在人們的心底驚起了一片漣漪，董清秋不禁轉過頭去。

　　第六章丞相明月松

　　一邊是窮追不捨，一邊是見招拆招，兩個人各自為政地彈著自己的琴，吹著自己的簫，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這音樂聲中的硝煙。

　　她這一轉頭，視線再不能從眼前那男人身上挪開。所有人的眼球都被來人的衣服所吸引了。

　　寬大的湖藍色長袍，是上等的織錦面料，中央偏下繡著一朵富貴大方的牡丹花。這朵燦爛綻放的粉紅牡丹，被長袍外邊罩著的輕盈絲羅籠著。透明的絲羅給那牡丹戴了一層面紗，更襯得其嬌豔欲滴。

　　這袍子便是一幅生動的國畫，可這幅畫還裹著一個如同畫一般的人物。他從暮色之中走出來，衣袂翩翩起舞，像是剛剛騰雲而下，讓董清秋頓時有一種畫仙下凡的感覺。

　　這男子論五官，不見得比索玉強多少，但索玉到底只是個還沒有長開的少年，不能和這男人一起評論。

　　眼前這男子不僅氣質不尋常，還非常恰當地穿了一件惹人眼球的長袍，襯得他更加飄逸遙遠，超凡脫俗。看來人靠衣裝這句話用在男人身上，也是同樣的適用啊。

　　儘管其他官員也都是身著便服，但無一能和他相提並論。他學著魏晉時的隱士一般，頭戴角巾，約略地攏著自己烏黑的頭髮，雖然和坐上諸人的服飾格格不入，但卻實在是一道養眼的風景。

　　文昌侯看到來人，臉上不禁浮起了笑容，「沒想到明大人真的肯賞光，老朽甚是榮幸。」想必這個男子就是他口中所說的明月松了。

　　除了文昌侯，坐上的其餘人都齊刷刷地站了起來，十分客氣地向明月松拱手。明月松淡淡地笑，風吹過他隨意綰著的發，連著飄飄而起的衣袂，就如同這世上一味珍饈，董清秋看得差點兒口水橫流。

　　明月松側眼看了董清秋一眼，剛好把她那有些失態的模樣收在眼底。他的目光沒有在董清秋臉上停留半秒，就挪開了，「聽聞侯爺請了與月松齊名的董兄，月松特來拜會。」言下之意倒好像承認了自己一般情況下，多半是不會給文昌侯這個面子的。

　　文昌侯倒也不跟他計較。這位右丞相仗著自己有幾分驚世才華，在楚國文人心中的地位崇高，多少有些恃才傲物，自然不願把他們放在眼裡。也正因此，文昌侯才十分好奇董清秋怎麼和明月松截然相反。

　　「呵呵，如此甚好。董相公擅長撫琴，明大人吹得一手好簫，東月西秋，今天齊集一堂，正好來個琴簫合奏，也好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開開眼界。」明月松的提議正中文昌侯下懷。正所謂曲由心生，他無法知道董清秋的治國之策，但至少可以通過他的琴聲來看出他為人的一二，也好驗證一下這位才子的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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