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鳳華(9)_孤缽

九

　　「你，你……」索玉小小的嘴巴張成了O型，一雙眼睛也都瞪成了渾圓，「你……不是……不是……男……」

　　宛思秋看著吃驚的索玉，只怕他要壞事。她強忍著難受，恐嚇道：「行了！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你要是敢對別人說，你自己也得死！」

　　索玉忙不迭地點點頭，驀地想到自己還跟一個少女同床睡著，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他慌忙爬了起來，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連鞋也顧不得穿。自己怎麼就沒想到這位細皮嫩肉，說起話來嬌滴滴的公子是個女人假扮的呢？

　　索玉正自懊惱，宛思秋暗暗好笑。雖然被索玉占了一下便宜，就當是自己擠公車碰到一個十幾歲少年的手臂好了。宛思秋儘管尷尬，卻不得不吩咐他道：「現在相信我是被人下藥了吧？還不去幫我弄涼水來！」

　　索玉連忙低頭答應道：「公子稍候，索玉這就去。」

　　公子？看著慌裡慌張出門的索玉，宛思秋心裡想著，這個少年倒是有幾分機靈。

　　在水裡泡了大半夜的宛思秋，終於能夠靜下心來思考了。幸虧那個傻乎乎的馮廣把索玉找來，也幸好發現自己女人身份的是這個與自己屬於同一條船上的書童。要是換了別人，自己不知道還能不能安然在此。她已經逃到了孤竹國的邊境，絕對不能功虧一簣。只是從此之後，她更該小心謹慎。

　　宛思秋找了幾塊裹胸布將自己牢牢地纏了好多遍，務必讓自己的胸膛在不小心撞著的時候，也是結結實實的。還有喉結、鬢角，該偽裝的都得偽裝一下。

　　宛思秋從房間裡走出來的時候，天才濛濛亮。她隨意地走著，過了一個院落，就是李老爺家的偏廳。

　　偏廳裡傳來李老爺的聲音，宛思秋下意識地放輕腳步。只聽那李老爺抱怨道：「不讓所有人去楚國？這條政令未免太霸道了，我還有好多茶葉得送過去，別人趕著要呢。」

　　另一個陌生的聲音道：「這也不過是上邊下的公文，咱們還不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了？不過最近這兩天，估計排查有點兒嚴，上頭要是派個欽差來監視著，就沒那麼好辦事了。」

　　李老爺奇怪道：「老哥，你倒是透個底，好端端地為什麼突然封路了？」

　　「嗨，你這是在邊陲，不知道京裡發生的事！永南王的小姐本來要嫁到燕國去做皇后的，哪知道她中途逃跑了！王上為這事大發雷霆，一怒之下把當初去迎親的人統統都殺了。還把其中一個丫鬟給活活地煮了！永南王的家被抄了，一家老小也都被打入了死牢。」

　　「永南王不是有先王的免死金牌嗎？王上能動他？」李老爺雖然地處邊疆，卻也知道永南王早年的英勇事蹟。

　　「是有啊。可是先王只是給了他免死金牌，沒說不能把他關起來啊？」那人說道，「不過，好在咱孤竹國的兵權掌握在永南王手裡，王上雖然惱怒，卻不敢對他怎麼樣。可是王上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當然是派人追捕那小姐。她既然不想嫁到燕國去，那肯定是要去楚國的。找了這麼多天還沒她的蹤影，王上只好下令封路，不讓任何人出去，來個甕中捉鼈……」

　　宛思秋聽著兩人的對話，腿好半晌都邁不開。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那個被孤竹國王烹煮的丫鬟，便是替代自己、坐進鳳車裡的那個吧？！她心裡第一次如此地愧疚，她身為將軍之女，見過許多人的生死與傷，她珍惜自己的二次生命，卻不想讓這麼多人為自己賠上了性命！宛思秋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身子在晨風中瑟縮，拳頭捏得緊緊的，牙齒不知是因為冰涼還是憤怒而格格地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房中的。她一進房間，就看見索玉站在那兒。宛思秋盯著這少年，腦子裡的意識卻不知道馳騁到哪兒了。

　　索玉被宛思秋盯得發麻，於是低下頭，低聲說道：「公子，索玉過來跟你說一聲，索玉要走了。」經過昨晚上那件事，索玉自然不好再陪在宛思秋身邊了。

　　宛思秋沒有說話，她的腦子裡想的是她這幾年所住的庭院早已物是人非了吧？永南王為這位嗜血的君主做了多少事，現在卻成了階下囚。她再生後的父母，儘管相處時日不長，到底是這具身軀的親人。不幸中的萬幸，他們還算安全，只是天牢之中，老邁的人又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折騰？她原以為永南王夫婦有著免死金牌，又掌管孤竹國的兵馬，即使自己逃跑了，孤竹國王也不能動他，可萬萬沒想到會演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或許，她是該做些什麼？可是，她又能做些什麼？

　　宛思秋正想著，背後卻傳來一聲咳嗽。宛思秋轉過身，只見楚國的那位御前侍衛馮廣站在門口。他看宛思秋的眼神有些怪異，只是禮貌地朝宛思秋抱拳，「董公子，既然董公子這兩日還有私事，那麼在下便還是同欽差大人一起在楚境恭候公子大駕。」昨天晚上，馮廣不敢來打擾宛思秋，所以硬是等到今天早上才來同他告別。

　　宛思秋沒想到馮廣會突然改變主意。她昨天還在猶豫著該怎樣擺脫這個壯漢，今天他卻因為怕自己對他有什麼意圖而嚇得要先走。

　　只不過，馮廣改變了主意，宛思秋也是一樣。

　　她淡淡一笑，向站在門外不敢進來的馮廣說道：「馮兄不急，清秋的那位朋友托人來說，他忽然染恙，來不了此地，所以，清秋還是同公子一起去吧。」

　　馮廣嘴角一僵，抱在胸前的雙拳久久都沒有挪開，「真的不妨事嗎？或者董公子去看看自己的老友再來也不遲？反正我和欽差大人在這兒住著也很習慣。」馮廣認定了董清秋是洪水猛獸，就是不想和他同行。

　　宛思秋看著馮廣這模樣只覺好笑，乾脆不回答他，而是對索玉道：「小玉，還不去把東西收拾好，待我同李老爺他們道了別，好同馮侍衛一起上路。」

　　站在一旁的索玉也是一愣。他怔怔地看著宛思秋，他原本是來向她辭行的，「可是，公子，我……」

　　宛思秋怎麼會就這樣讓索玉離開？她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偽裝董清秋，就必需把索玉留在身旁提點自己。只有這個小書童才熟悉董清秋的一切，知道自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更何況，他是唯一一個知道自己是女子的人，自己怎麼能輕易把他放走呢？

　　宛思秋拍了拍這小少年的肩頭，索玉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宛思秋察覺到這書童的變化，輕巧一笑，話裡有話地說道：「小玉，你以為公子去楚國就不需要你了嗎？楚皇待人寬厚，你家公子這次去了，若是受到楚皇的封賞，自然也不會虧待你的。你只需要同以前一樣，旁人自是取代不了你。你要是回鄉去了，壞事只怕比好事要多。」她拍了他的肩頭三下，暗示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同患難，共富貴，以後有福同享，自然不會吃虧。

　　馮廣趕緊幫腔道：「是啊，你家公子到了楚國就要飛黃騰達了，你還不好好護送你家公子？以後你跟著你家公子也有好日子過。」

　　索玉在兩人的勸說之下，只有乖乖地去收拾行囊。

　　過了一會兒，李老爺代表諸位鄉紳來恭送宛思秋。那班土紳聽說御前侍衛親來迎接，都不敢露面。宛思秋心裡明白，他們怕御前侍衛向楚皇說出他們的身份。

　　李老爺因著女兒的緣故，始終覺得顏面上慚愧。他把宛思秋送到門外，一路上只是唯唯諾諾，都不敢正眼瞧她，只是同馮廣說，已經向把守關卡的兵士打點過，三人要過關去，應該問題不大。

　　宛思秋拱手向李老爺道別，從此，她就是那個天下第一才子董清秋。而她下次再來的時候，要帶著千軍萬馬，救出獄中的永南王，讓孤竹國的君主臣服于這具身軀的腳下。這恐怕是她為這具身軀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也是為自己不安的內心找到的最好的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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