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兩隻前夫一台戲 | 上頁 下頁
五〇


  接下來幾日,白日裡我若一得閒便回去西市口,盼著興許能找回那只貓。幾日下來皆是失望而歸。

  不想,又過了幾日,那戲班的秦班主卻意外地將那白貓給抱了回來。只聽他道:「大當家瞧瞧,可是這只白貓?」

  我欣喜地接過來左右看看,連聲道:「正是正是。不知師傅哪裡撿到的?」

  秦班主端起茶杯汩汩呷了一大口茶,一面連連扇風道:「別說,可真是巧!今日我們在酒樓裡剛唱完戲,收拾行頭預備從酒樓的後門出去時,正巧碰見那酒樓的灶房伙夫抓了個小賊,你猜他偷什麼?竟然偷了一隻活生生的鯰魚。我瞧著這小賊也就五六歲半大孩子的光景,怎麼好端端上酒樓偷魚,要偷也該偷熟食,偷只活魚算怎麼回事,便起興問他,那孩子起先倒強,什麼也不肯說,後來我允諾若他告訴我便讓伙夫放了他,他才從包袱裡掏出一隻貓,說是要拿魚喂貓。我一看,喲呵!這短鬍子白貓不正是您前些日子丟的那只嘛,豈知那孩子固執得很非說這貓是他的,我一想,這孩子不甚地道,既能偷魚,想來那貓當初肯定也是趁著人多雜亂給偷來的,故而將這貓給奪了回來給您瞧瞧。」

  那白貓在我懷裡不安地扭動了兩下,似乎總想奪門而出的一副心不在焉模樣,若非我對這貓的樣子記得熟,險些都要疑惑究竟是不是抱錯了。

  我摸了摸它的頭頂漸漸平復它的躁動,道:「多謝秦班主。那孩子現下在何處?」

  方才聽得他說這孩子五六歲大,我便心中惻隱大動,宵兒,今年也滿五歲了……

  那孩子既淪落到偷竊,想來是個無父無母孤苦孩子,自己定也食不果腹,這般情況下仍不忘給這貓兒覓食,可見這孩子心地純善。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我雖無此般高潔品質,然而,這孩子既讓我曉得了,便不能袖手旁觀。

  「那孩子現在被關在德興樓後院柴房裡。」秦班主答道。

  「你問問他可有父母,若是無父母倚靠,便收了他在戲班子裡學學戲,將來也好有一技之長謀生,莫再做這行竊之事。」我囑咐秦班主。

  次日,秦班主來複:「這孩子說了,沒有父親,與母親失散許久。我問他可願意學戲,他倒端著架子,猶豫了半晌才點頭。可別說,這孩子洗淨換好衣裳瞧起來可真是個俊俏模樣!細皮嫩肉倒有些大家公子的端秀氣勢。若是學得好,將來定然能成名角,做上臺柱子!大當家可要去看看這孩子?」

  既安頓好了,我便放下了心,遂回他:「不必了。有你照看便可,讓班子裡的師傅好好教他。」

  秦班主領命而去。

  此後約摸隔了兩日,我上回×藥行去巡店,卻不想一路見著官兵巡邏,但凡見著有人領著孩子便要上前盤查一番,我不免莫名。

  入店便見掌櫃正支了胳膊興致非凡地瞧著外面搜查的官兵。店中此刻無客買藥,那掌櫃見了我來自是擺凳倒茶殷勤周到不必多說。

  我喝了會兒茶看了會兒帳,抬頭仍見他兩眼八卦閃閃地往外瞅,便隨意問道:「也沒見城門貼榜文,不知這些官兵青天白日搜些什麼東西?」

  那掌櫃許是正愁沒地方說,這下聽我一問,話匣子一敞滔滔不絕,「哪裡敢貼榜文!我有個親戚的大侄子在衙門當差,聽說這回搜的人可了不得……」忽聽他壓低嗓門接著道:「搜的是攝政王府的小世子!」

  我一驚,「世子?!哪個世子?」

  「還能有哪個世子?不是我說,大當家,你未免孤陋寡聞了些。攝政王到如今統共也就一個寶貝兒子。攝政王奪天下治天下皆是輕巧的很,聽說唯獨管不來這個小世子。聽人說,那小世子雖說瞧著跟個觀音童子一般討喜,脾性卻是不大好,常常離家出走,叫攝政王很是頭疼。這回,竟然給跑出京城了。」

  「跑出京城了?!」我焦灼地重複。

  「是啊。聽說那孩子這回極有可能跑到了我們洛陽城裡。這不,官府一曉得情況,哪裡敢有半分懈怠,今日一早城門便封了,全城戒嚴。不過,照我看,小世子未必在洛陽,一個五歲大的孩子哪裡就能跑這麼遠呢?」

  宵兒!宵兒不見了!

  突然,有什麼東西在我腦中一閃而過,然而,太快了,快得我來不及抓住便過去了。

  那掌櫃猶自說得起勁,「這小世子生母你可知道是誰?坊間有傳,世子生母就是那天下第一商沈謙的獨女!說起沈家,這便更是傳奇了,據說一月之間上至主子下至奴僕包括這沈家小姐全染重病死透了,嘖嘖,真是可惜了這一份家大業大。所以,要我說,人生在世,還是無病無災活著開心才是最重要……」

  我不知他自言自語喃喃都說了些什麼,我只知宵兒丟了,他一個這麼丁點大的小娃娃,要是碰見什麼壞人,出點閃失,可怎麼辦才好!

  我心中亂哄哄絞成一團,急急便出了藥鋪回家傳書爹爹並宋席遠,告知此事並求援。此時,我只恨自己無用,竟然拿不出丁點辦法尋回宵兒保他平安。

  一夜對燭無眠直至清晨,聽得幾聲貓叫,腳上一暖,低頭但見宵兒的白貓正繞著我的羅裙擺上打轉,時不時用頭親昵地蹭蹭我,想是餓了來討食吃。我將它抱起,忽地福至心靈腦中靈光一現——

  這白貓是宵兒的,跟了他許多年,雖說貓兒不比靈犬,然而或多或少定能辨得宵兒的氣味,若帶了它去尋宵兒,是不是便有一些指望呢?

  我在洛陽城中無權無勢又無人脈,然而作為一個母親,我怎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宵兒既能為了我用一把彈弓蚍蜉撼樹也要阻擋宋席遠碰我,我為了自己唯一的宵兒,又如何不能抱了這白貓走遍洛陽的大街小巷將流落在外的孩子尋回?

  即便大海撈針一般可笑,也定要一試。

  當下我便利落地將貓喂好抱了它出門,不坐馬車,單憑雙足,先從人多鬧忙之處尋起,西市口、東和街、洛神廟……豈料,那貓非但未有丁點異象,反而在我懷中眯眼悠悠然睡了過去。

  路過西市東城交匯魚龍混雜處,難免要從那德興酒樓面前經過,此時正值正午用飯時分,兩個店小二伶俐在門口迎來送往,我正猶豫是否入內買尾小魚喂這貓,忽地懷中一空,那貓許是聞見了店中迎面飄來的鮮魚肉糜之香,竟然「噌」地跳出我懷中,毫不猶疑地一頭竄入酒樓之中。

  我一下急了,不待多想,便追著它闖入門內。

  然而,我究竟敵不過貓兒靈巧,不過眨眼工夫,便再看不見那抹白色的影子,只能著急又無奈地停步酒樓大堂正中,唯見左右觥籌交錯食客濟濟滿堂,大堂廳首戲臺子上粉紅黛綠咿咿呀呀唱著我全然聽不見的戲詞。

  「大當家,您怎麼來了?可巧今日這戲才開場,我給您找個位子,您坐著聽會兒?」我應聲回頭,但見本來倚著帳台的秦班主眼尖地瞧見了我,熱絡地迎了上來。

  我正待推拒,但覺眼角餘光掠過一抹極快的白色,我迅捷地回頭,本能地撥開面前之人踢腳便要追上去,下一刻卻疾疾收住腳步,就近撿了個位子,突兀迅速到近乎莽撞地坐下,唯盼淹沒於左右鼎沸人聲熙攘食客之中……

  但聞戲臺上一男子深情念白:「覓兒,我錯了,但我卻不悔!」

  一女子神色漠然轉頭而去,淒婉唱道:「潤玉,你可知,這世上有一種傷,喚作——懺悔,無門。」

  ……

  那抹白影果然是宵兒的白貓。

  只是,它以再快不過的速度沖向了戲臺下廳首一隅的客人懷中,那人背對著我所在之處,背影清臒,黑袍木簪,廣袖森遠。

  是啊,我只知這貓是宵兒的貓,卻忘了,它既能熟悉宵兒的氣息,定然也能辨出另一人的氣息……

  一時惶惑性命堪虞之際,我竟不相干地莫名記起臺上唱的是什麼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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