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兩隻前夫一台戲 | 上頁 下頁
四三


  「衍禎,接牢我!」

  接著,便撲入了一個帶著墨香的懷抱。

  刹那驚醒。

  睜開雙目,映入眼簾的竟是多日不見的六王爺,坐在床畔微微俯下身子,將夢中猛然坐起的我在臂彎之中抱了個滿懷……

  雙全法?桂月圓?

  從樹上墜落之感鮮明若廝,猶覺風聲如白鴿撲翅從耳畔驚掠而過,將我激起一背冷汗,我急急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閉眼死死抓緊眼前懷抱,心跳如擂。

  良久之後,氣息方才慢慢紓緩平復。

  「妙兒,我接牢你了。可是,我的桂花糖呢?」那人將我攏在懷中,聲音如水滑過耳畔,滴入心中。兩分淡淡委屈,三分淺淺憂傷。

  原來是他。那個偶然的少年,那滿樹的花香,那香甜的金秋。

  心中一下便柔軟了,再拿不出一分氣力,在這樣一個漆黑的深夜,一個漸涼的節氣,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所求的不過是那庸俗的圓滿,不要猜忌,不要財富,不要權謀。只想前嫌盡棄、卸甲言和。

  我們這般相擁對坐,仿若天地靜止。夜風寧靜,後背是他緊扣的手掌,讓我竟生出一絲恍惚的念想,好似一不小心便會如此天荒地老,再不分離。或許,他對我也非全然無情……或許,還有轉圜……

  「衍禎,月亮快圓了。」我偎在他的肩窩,慢慢開口,「不要皇位,好不好?我亦從此不計過往……中秋團圓月,我們一家團圓,往後,我年年為你栽桂做糖,好不好?」一字一慢,一字一盼,字字皆帶著我微弱的希冀,像風中搖曳的殘燭,怯怯燃燒著對光明最後的卑微祈求。

  良久,沒有任何回音,滿屋空寂,僅餘風聲。

  我的心一寸一寸灰滅,手一點一點冰涼。

  「妙兒,天下和你,我都要。只要我活著便不會放開你。」六王爺緩緩開口,「何況,我們還有宵兒。」

  窗外,月上中天,明晃晃地照亮我的愚昧無知。蚍蜉撼樹,終究,只是我一個人的癡心妄想。大樹之願,窮其一生所追尋的便是高聳入雲天,俯瞰林間眾木小,如我等蚍蜉又怎能令其移動分毫,不過是最後落入土壤之中腐為泥淖化為其向上的助力罷了。我閉上眼,殘燭冥滅徹底被黑暗吞噬。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屆時他抄了沈家得了沈陸之財又豈會放任沈姓一家存於世上,更莫說將我一個如此隱患放在他身邊隨時隨地有可能報復於他?「天下和你,我都要。只要我活著便不會放開你。」?六王爺定是知曉我對他有情,故而說得圓融。看似多情的一句話又掩蓋著怎樣曲折的心思。

  他要的哪裡是天下和我,而是這天下和這天下之財。只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竟連宵兒也成了他口中可憑之物。

  我淡淡笑了笑,「世間安得雙全法。月盈而缺物極必反。王爺的心太大,太貪了……」

  我,亦太貪了……區區幾顆桂花糖怎敵陸沈二家潑天財富?更遑論和這大好江山相媲美?

  風若有情風亦憂,人若有情人自傷。

  怨不得他的無情,是我自己太多情,對他動了情,動了心,對他有了不該有的企盼,明知他將我將我的家人利用得寸骨不剩,卻仍舊在這樣的夜、這樣的月、這樣的夢下生出了如許的癡念。

  是我自己傷了自己,一柄利刃穿透我心,太痛太冷了……我克制不住打了個寒噤。

  「只是,王爺囚禁我一生也無用處。」我放開抓緊他衣擺的手,卻被他更緊地擁入懷中,我涼涼一笑,「陸家之財已不在我手中,也不在沈家任何一人手中。我早便將它贈予他人了。」

  六王爺氣息一頓。

  你贈我以利刃,我還你以鐵矢。再沒什麼比猜忌更好的暗器了。財產贈予之人我斷不會說,但,宋席遠想來此刻已上王爺心中疑竇榜首了。猜吧,如果我得不到幸福,為什麼要讓他人幸福呢?

  「在我手中,世上自有雙全法。」六王爺臨走之時留下一句話,月色照著他的冠玉之面,通透若琉璃。

  第二日,我門上的鎖便被去了,我又恢復了走動的權利,只是我在院中走動之時,左右至少有三人跟隨,防我逃出六王府。

  又是一日晌午過後,我信步閒逛於院中,遙遙隔著滿園香桂菊黃,赫然看見花海彼岸回廊轉角一人身姿頎秀沿廊拾階而上……王府之中日日達官顯客出入,我偶或也能這般遠遠瞧個影子,過去這些人或許也曾有一二出入過沈家,只是這般遙遠我卻終沒有一個能分辨出甲乙丙丁來,今日此人我只眼角一眺,似乎也沒看清面孔衣裳,便再清楚不過地知曉何人。

  此人言行張揚佻達,雖常著素色錦衫,卻怎樣也掩不去一身不羈風流氣息。正是六王爺此番兵變出人意表的同謀——宋家三公子。

  宋席遠本徐徐前行,此刻,卻突然停了下來,身後提著籠屜的小廝腳步收攏不及險些撞在他背上。但見他驀地轉身向我,我看不清他的眼,不知他所看何處。或許是被這園中金秋花景所引留步,又或許是瞧見了我,不過,不論如何,對我而言都無甚所謂。

  佇立良久……一陣風過,槐花落黃,丁香扶搖掩映,橫斜疏影之中,那人似乎抱手彎身對我作了一個長長的揖。三躬十八揖,此揖垂首彎腰近乎平膝,是乃揖中之最。

  我垂了垂眼睫,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從我眼前飛過,待那炫色消失後,宋席遠已轉身漸行漸遠,刹那,空餘廊亭暮色。

  我在庭中久久站著,直至暮雲收盡溢清寒,身上單衣已顯涼,方才回身,抬首但見十輪霜影轉過庭梧,身後桂樹下步出一人,月華傾瀉帶桂濃。

  「妙兒在看什麼?」

  我看了看他並不答言,打算回屋去。卻在錯身而過時,被他拉住了手臂。

  「今日中秋。」

  中秋?我心下一刺。自那夜之後,我心中便再無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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