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兩隻前夫一台戲 | 上頁 下頁
二七


  又來了……我一撫額,只覺頭痛不已。但見那大鷯哥在架子上蹦來蹦去,活潑歡愉地搖頭晃腦,「曾經妙妙難為水,除卻妙妙不是雲!妙住揚州頭我住揚州尾,日日思妙不見妙,共養一隻鳥!為妙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衣帶漸寬終不悔!衣帶漸寬終不悔!」

  「快,給它些鳥食堵上那嘴。」我忙不迭揮了揮手,讓綠鶯去喂它。這鷯哥也不知宋席遠這塞外高人怎麼給訓出來的,每逢餓了便開始前言不搭後語念些歪詩,念到最後總是反反復複那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繞得人頭暈眼花,唯有新鮮的鳥食能叫它消停一會兒。今日想是家裡人忙著預備去裴大人的婚禮忘了喂它,可把這位大爺給「消得人憔悴」,得了鳥食還念經一樣一遍又一遍幽怨叨叨「衣帶漸寬終不悔」。直控訴得我心生罪孽,想要將它烤了給湯圓補身子。

  綠鶯一邊給它添水一邊道:「小姐,這些年綠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逾矩說句不該說的話……三公子人真的挺好。」

  我一頓,不看她,回身便出了裡廂去隔壁瞧瞧奶娘將湯圓拾掇得如何。

  推門但見湯圓一身茜色對襟小褂粉團白嫩地倚坐在床沿,只差懷裡抱尾錦鯉,便能直接上年畫了。我不由心下對奶娘喜慶的品味嗟歎了一句。湯圓抬頭見我立刻臉上綻出一笑,從床沿斯文地滑下,「娘親。」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頭,又扯了扯他的衣擺,又替他查了遍盤紐,心中躊躇半晌,問他,「宵兒肚子疼嗎?」

  湯圓眨巴眨巴眼,囁嚅道:「不疼。」

  「牙疼不疼呢?」我摸了摸他水當當的臉。

  「不疼。」湯圓搖了搖頭。

  「那手指呢?手指疼不疼?」我鍥而不捨。

  「不疼。」湯圓睜著烏潤潤的眼睛盯著我瞧了瞧,我失望地歎了口氣,只得牽了他的小手往外走。孰料走了不過堪堪五步,湯圓卻不走了,扯了扯我的衣擺示意我停下,我彎下腰,聽得湯圓輕聲輕氣道:「娘親,宵兒腳疼。」

  我心中大石落地,俯身將湯圓抱起,招呼下人道:「孫少爺腳疼,快送回房去歇著,叫奶娘照應好。」下人領命將湯圓抱回屋內。我整了整衣擺同家人一道坐了轎子去裴家觀禮赴宴。

  太后賜婚場面自是宏大排場,十裡紅妝一路沿街到裴門,禮樂相和賓客盈門,下人們進進出出忙碌著,裴家雙親親自於大門外迎客,滿面皆是洋洋喜氣,乍一見我們沈家一家人,倒有些尷尬面色,不知如何開口,倒是我爹爹落落大方與他們道了恭喜打招呼,裴衍禎的娘親執著我的手握了半晌,最後一聲輕歎,問道:「如何不見宵兒?」

  「宵兒腳有些疼,我怕他崴了腳,遂讓他在家歇息。」我低眉垂眼答道。

  老人家一時有些著急,「可礙事?家裡有現成的跌打方子,我一會兒叫人配好藥送過去。」

  「不嚴重,想來休息一晚明日便無大礙。」我寬慰她。

  老人家方才面上稍稍好轉,見我爹和姨娘招呼我過去這才放開我的手,我轉過身,聽她在我身後歎道:「妙兒,你莫要怨衍禎,他有他的不得已……」

  我低聲回道:「不怨。」便腳下不停地向裡行去。一路行來,滿庭牡丹依舊香,剪雲披雪蘸紫砂,引得我駐足看了看,試圖瞧出這花同五年前有何區別,入眼的卻是棲息在花瓣上年年相同的春光灼灼,倒應了那「年年歲歲花相似」之說,思及此,我不由輕聲笑了笑。

  我如何會不曉得?人人皆有不得已,只有我沒有不得已罷了。

  內堂之中,火紅喜慶之色撲面而來,真真是個長夜未央,庭燎之光,彼美孟薑,鸞聲將將。我尋了我爹,在他身後拾了個僻靜處坐下,聽得左右之人不管熟的生的皆來與我爹爹招呼說話,緘口不提過往之事,只當我爹亦是個看客。我爹倒也樂呵呵地應對。

  頭瞧了瞧廳首的大紅「囍」字,又低頭瞧了瞧地上鋪的殷紅長毯,聽著門外門內嗚裡哇啦的嗩呐聲,想了想小舅母明日的胭脂紅,覺得喉嚨裡又泛起一陣烙餅般疼痛。不由慨歎,如今的大夫是越來越不頂事了,喝了不知多少貼的藥,也不見得丁點好轉,煎藥剩的藥渣子倒出去一簸箕一簸箕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沈家哪個病入膏肓了,要是曉得是叫根鯽魚刺給卡了個把月,還不得貽笑大方。

  不曉得現下湯圓在家裡可好,如此一想我便有些晃神,不由得心不在焉起來。接下去來了些什麼人,說了些什麼話,我皆恍惚不知。

  直到聽著一個尖細的嗓音反復拉了長音念了幾遍,「新人一拜天地——!」方才將我拉回神。

  一抬頭,卻見廳首裴家雙親面色煞白,站著主持儀式的大內公公一臉焦躁,那披了紅蓋頭的新娘子已彎身拜了天地直起身來,彩綢那端的新郎倌卻依然挺拔故我,沒有半點預備折腰的跡象。

  我怔怔然瞧著那緇衪纁裳的新郎倌皓腕一揚,手中彩綢飄零委地,但見他抱手對那新娘一個深深鞠躬,口中朗朗道:「秦小姐,裴某今日怕是對不住了。這親,無論如何結不了也不能結!」

  有一人隔了紅毯在廳堂那頭騰然站起,滿目震驚。卻是不知何時進來的宋席遠。

  刹那間,滿堂皆靜。

  只那紅蓋頭下溢出二字:「為何?」聽著竟非悲切,似乎還藏了幾分莫名竊喜。

  裴衍禎直起身,兩隻朝露清水目澄澈地直視向我,我心中一跳,聽得他緩緩道:「揚州城中,上至耄耋老翁踟躕老嫗,下至束髮青年及笄少女,皆曉得我裴衍禎心中僅有一人。雖為禮法所不能容,強求不得。然,我所求不多,只要能遠遠看看她,偶或聽她說說話,此生已慰足。如若今日他娶,怕是連這隔水望月影的一份癡念也不能維繫……」

  那主婚的宮中之人面無表情拔高了音,刺耳問道:「裴大人,抗旨乃死罪,你可知?」

  裴衍禎灑然一笑,在幕天席地的嫣紅重壘中,一字一字道:「心念若斷,何以為生?」

  我鼻間一酸,喉中鯁刺不疏自暢,有一股久違的清涼水意沿著我面上滑過,落入紅毯,無處可覓……

  第二十二章 豆芽菜?鐵秤砣?

  「裴大人既要一意孤行,咱家也不好強求。來人哪!」那主婚大宦官一雙白目左右一斜,不陰不陽道,「都愣著幹什麼?還不速將裴大人請入大牢聽候太后發落!」

  「是!」大廳觀禮賓客後面四個威武虎將一抱拳出列,直接上來便手扶腰間佩刀將裴衍禎前後左右圍了個瓷實。我這才發現這宮人竟是帶了侍衛來參加婚禮的。

  「裴大人,請。」

  裴衍禎取下頭上雉翎新郎帽就近往桌上一放,廣袖一收,二話不說便隨那虎背熊腰的侍衛往外行去,將至門外之時,卻驀然回頭,手扶廊柱,目光遙遙越過滿堂紅幕望瞭望我,舒展出粲然一笑,旋即轉身,背影沒入靡靡牡丹夜色之中。

  良久,不知是哪個喜娘失手將手中端的陪嫁妝奩匣打翻在地,登時,千斛明珠自彩繪香奩中奔瀉而出,成千上百散落一地。珍珠墜地爭先恐後此起彼伏的大響動終於打破了滿屋咒魘,廳中諸人恍然回神,仿若剛剛明白發生了何等大事,一時間如滴水入滾油,沸反盈天。

  「拒婚……」

  「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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