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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如霜微微一笑:「昭儀是如今後宮之中名位最高之人,皇上當然更喜歡吳昭儀。」

  逐霞道:「罷了,這裡又沒有旁人,你我二人不至生分到如此地步吧?」

  如霜恍若未聞,垂首又繼續刺繡。

  「當日確是王爺授意我陷害你與敬親王,不過是因為敬王是皇上的同胞弟弟,若無這樣的事情,動他不得。你心裡也該有數,不能怨王爺。況且如今你不也好端端的在這裡,皇上待你,也並未生嫌隙。」

  花蕊太細,針更細,一根絲劈成了四份,若是太過用力,便會扯得斷了,如霜拈著針,微微抿著嘴,專心致意極輕極慢抽出線來。

  「王爺想讓我傳句話,你若是沒改了主意,王爺自然也會像從前一般,全心全意助你。」

  如霜終於抬起頭來,淡淡的道:「數月未見,昭儀娘娘真教人刮目相看。」她眸子極黑,所謂的剪水雙眸,倒映著逐霞一身絢麗的錦袍,那黑底波光中便似添了一抹烏金流轉,仿佛微睞:「我並不惱恨王爺,更不會惱恨你。」

  逐霞微笑:「我便知道你心中明白。」

  「皇上其實是最聰明的一個,為省力氣,常常借刀殺人。」如霜低首繡花,神色恬靜而專注,仿佛端坐於自己閨中一般自在:「王爺如今雖有兵權在手,仍須防著一步錯,步步錯,不可妄動。」

  逐霞手中一條織金海棠春色的手絹,絞緊了在指尖:「大事已經佈置好了,萬無一失。」

  如霜端詳著剛剛繡好的一瓣梅花,輕輕呵了口氣,仿佛那不是繡出來,而是畫出來的一般,緞面上墨色仿佛煙雲渲染,她眸中微含了一點笑意:「這世上哪有萬無一失的事,況且,如今娘娘真的就忍心麼?」

  逐霞微微吸了口涼氣,不及說什麼,忽然聽見外間惠兒的聲音咳嗽了兩聲,知道有人來了,便不再作聲,只聽腳步聲雜遝,漸漸走近,她叫了聲:「惠兒」亦不聞人應,推門一看,卻是內官簇擁著皇帝,已經走到了院中,倉促間未及多想,只好盈盈下拜,巧笑倩兮:「皇上。」

  她已經數日未曾見著皇帝,皇帝臉色倒還和藹,示意左右扶她起身,問:「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臣妾來瞧瞧慕娘,她一個人獨居在這裡,只怕缺了照應。」

  皇帝笑了一笑:「你行事倒周全。」轉臉向如霜:「你竟然真的躲在屋子繡花,朕不過一句玩笑話,這樣勞神的事,天氣這樣冷,你身子又不好,別又弄出病來。」

  如霜展顏一笑:「臣妾答應了皇上,況且左右無事,繡著它也是消磨時光。」

  逐霞道:「這繡法臣妾倒從未見過,倒不想慕娘還有這樣的手藝,往後臣妾還要向慕娘多學著些才好。」

  皇帝見她二人並肩而立,於窗下盈盈含笑,一般花容月貌,真仿佛雙生一樣,不禁微笑。

  第二十三章 玉殿無塵玉甃寒

  待得豫王病癒,已經是隆冬時分。

  幾場大雪之後,京城裡的疫病終於在天寒地凍中漸漸銷聲匿跡,大疫過後,連宮中都顯得蕭寂。寬闊筆直的禁中天街,只有一騎蹄聲清脆,仿佛踏碎了無際的肅靜。掃雪的小太監們早早避在了一旁,因為冷,風吹著雪霰子直打到臉上來,微微生疼。

  在定和門外下了馬,內官早早迎上來,見著他像是松了一口氣:「王爺,皇上在東暖閣裡。」

  小太監打起簾子,暖流拂面,夾雜著仿佛有花香,暖閣裡置著晚菊與早梅,都是香氣宜人。因閣中暖和,皇帝只穿了一件夾袍,看上去仿佛清減了幾分,那樣子並沒有生氣,見他進來,還笑了一笑,說道:「老六倒還真有點本事。

  摺子上還有星星點點的黑斑,豫親王接在手中,才瞧出來原來是血跡,早就乾涸,紫色的凝血早就變成了黑色。字跡潦草零亂,可見具折上奏的李據最後所處情勢危急——豫親王一目十行的看完,然後又翻過來,重新仔仔細細一個字一個字讀過,這才默不作聲,將摺子放回禦案之上。

  皇帝道:「亂軍已經過了盤州,再往南,就是忞河了,定湛……」他冷笑數聲:「嘿嘿,來得倒真快。」臉色陰鬱:「老七,朕終究算錯了一步,朕以為他不過與屺爾戊有所勾結,大不了私放胡虜入定蘭關,但沒算到他竟連祖宗都不要了,竟許諾割定北六郡給屺爾戊,以此借兵借糧作亂,他也不怕萬世駡名!」

  「臣弟請旨,」豫親王道:「請皇上允定灤領兵迎敵,以平叛亂。」

  皇帝眉頭微皺,道:「京營我不放心交到別人手裡,也只有你了。」

  豫親王道:「臣必竭盡所能。」

  皇帝道:「京營只有十萬,亂軍數倍於此,此仗必然兇險。」他歎了口氣,語氣中頗有悔意:「是朕大意,此番引蛇出洞用得太過,方才被他將計就計。」

  豫親王只道:「皇上沒有做錯,他早存了反意,既引胡虜入關,那他就是我大虞的千古罪人。皇上伐之有道,必勝無疑。」

  皇帝點點頭,說道:「屺爾戊主帥總是戴著個面具,其中必有古怪。每回探子諜報回來,都沒有一句實在話,朕覺得實實可慮,況且如今定湛與他勾結,須打起萬分精神來應對。」

  豫王道:「臣弟明白。」

  因情勢危急,所以禮部選了最近的吉日,拜了帥印,皇帝親送三軍出撫勝門,十萬京營浩浩蕩蕩的開拔而去,京畿的駐防幾乎空了大半,豫王恐京中有變,臨行前再三婉轉勸說,皇帝終於將同胞手足敬親王召回來,命他統領御林軍。

  敬王自從上次的事後,倒變得老成了許多,奉詔回京後十分謹慎,規行矩步。更兼如今戰事已起,京中人心浮動,他每日便親自率了九城提轄巡城。這日已是臘月二十八,京裡各衙門已經放了假,百姓們都忙著預備過年,這日清晨便開始下雪,街頭踐踏的雪水泥濘,敬親王巡城回到公署中,一雙靴子早就濕透了。方脫下來換了,忽見徐長治進來,一身青色油衣,凍得呵著氣行禮:「王爺。」

  「你怎麼回來了?」敬親王不由得問:「今日不是該你當值麼?」

  徐長治道:「皇上傳王爺進宮去。」又道:「聽說前頭有軍報來,怕不是什麼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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