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狼煙起,胭脂滅 | 上頁 下頁 |
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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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霜提著裙擺跑了過去,咚一聲跪在他面前,伸出纖長的十指捧住他的臉,指尖抖動不已,晶亮的雙眸間霧氣氤氳,「皇上,您的頭髮!」 燕陌微微低頭,很是淒涼地笑了,「不必驚怕。朕只是……只是……」是的,一夜之間,他鬢染秋霜,斑白如華! 聽他說完,範霜深情的雙眼間眼淚洶湧而出,順臉而下,「皇上!」 懸在燕陌睫毛上的那一滴淚輕輕地滑了下去,空氣中一聲長長的歎息,「朕為她老了!」他以手按下範霜停留在他臉頰邊的雙手,轉頭固執地凝視著徘徊在生死線上的胭脂。經過一夜的守候,希望越來越渺茫,心越來越空洞,他不知道自己還要被折磨到什麼時候,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支撐多久。「醒來吧!求你醒來!哪怕是再看我一眼……」 怕是再沒有人可以讓他如此深情相待了吧!范霜抬頭,看向胭脂。身為滄城太守范陽之女,她對胭脂的傳聞已聽得極多,只因她為國祈福久居廟宇,未曾謀面。論相貌,胭脂並非上上之姿,和自己相比,絕無可能占得上風。但她必須承認,胭脂身上那股自然流露的英武之氣是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具備的。原以為見到胭脂,她會嫉妒,憎恨,可眼下的情景卻讓她生不出一絲埋怨。 「皇上,您一夜未合眼。臣命人備了早膳,您是否多少用一些,然後稍作歇息?」席舒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照這麼下去,大戰還沒開打,烈皇便先倒下了。 「朕一定要等她醒來。」燕陌紋絲不動。 「可是……」席舒頓了頓,轉頭看向面容憔悴無比的樂延。 「你們都陪著守了一夜,倦了吧?先去休息一陣。另外,再給貴妃安排一處營帳,一路舟車勞頓,她也應該累了。這兒,有朕守著就行了……朕知道,她不捨得離開,她會醒的!」他自我安慰著,強調著,即使所說的更像是自欺欺人。 「可您的身體要緊啊!」席舒急切地道。 「朕說過一定要等胭脂醒來!你沒聽到嗎?」燕陌吼叫著,佈滿血絲的雙眼極為駭人,嚇得離他最近的範霜打了個哆嗦。 席舒見勸不動,只得放棄,招來士兵扶起樂延,朝範霜欠身道:「請娘娘隨臣去營帳!」 「別添亂了,去吧!」瞥見範霜被嚇壞的模樣兒,燕陌有些歉疚,就說了句軟話。 一行人往外走,又有醫官端著什麼東西進來報,「皇上,參湯熬好了。」 「朕親自喂她!」他接過參湯,轉身面對胭脂。下一刻,只聽嘩啦一聲,湯碗摔在了地上,參湯濺得到處都是。 準備出帳的所有人一下子都停住了腳步,看向驚訝之中的帝王。而燕陌,他只緊緊地盯著自己面前一雙睜大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寫著空白、痛苦以及無邊的迷惘。 是的,她醒了,帶著一身的疼痛以及失去某種重要東西的失落感醒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醒來。她非常清楚自己已經身陷敵營,所面臨的極可能會是又一輪的嚴刑拷打,可能再也回不到桓的身邊,甚至可能會死在這裡,死在敵國的土地上。 面前這個男人是誰?明明是年輕的臉,偏偏佈滿風霜;明明該是烏黑的頭髮,偏偏兩鬢斑白;明明該充滿仇恨的眼睛,偏偏盛著讓人看不懂的深情。他是誰?為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她說不了話,只睜大眼睛盯著他,一眨不眨地盯著,仿佛要在他臉上盯出兩個窟窿。 「胭脂!你醒了!」燕陌被突如其來的興奮沖昏了頭,顧不得一身湯水,更忘記了她全身上下的傷口,激動地將她緊緊攬入懷裡。 她被動地接受他的擁抱,卻因此扯動傷口,蒼白的臉再增痛色。可這個懷抱似乎特別溫暖,她似乎對這個懷抱也很熟悉。他是誰?為什麼叫自己胭脂?她不是胭脂,她叫奚月,是堂堂蒼隱國的王妃。她很想說話,可是她張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淚倒是流了不少,不知道是因為身體上的疼痛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你終於醒了,終於回到我身邊。朕太高興了,真是太高興了!」他又哭又笑地擁住她,手舞足蹈,仿佛一下子從地獄到了天堂。 自稱「朕」?這麼說,他是烈皇燕陌?胭脂心若明鏡,揣測著他的話,張口嘗試了很多次後,終於啞著聲音說了句極簡單的話,「燕陌?」面前的這個人,應該是自己的敵人啊!可為什麼這兩個字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竟這般順口?似乎還帶著一種特殊的感情,具體是什麼她又說不上來。 「胭脂,再也不要離開我好嗎?」燕陌佈滿血絲的雙眼傾注著濃濃的情感。 多具誘惑力的一句話呀!她想,但很快又打消了這種念頭。他是敵人,是阻止桓統一四國的敵國之皇,殺死他就等於幫桓除去了一個心腹大患。殺死他,一定要殺死他!她空洞的眸子深處漸漸聚攏起絲絲殺氣。 見她不語,燕陌有些急,「胭脂……」 她冰雪聰明,只需稍稍聯想,便知他口中所說的女子具有何等地位,遂計上心來,抽動唇角,給他一個裝出來的勉強笑容,「不……離開……你!」假如忍辱負重,說不定她真可以為了桓,一舉殺死他!到那時,霧烈失去主心骨,戰爭形勢必將整個扭轉。 胭脂這一笑,對在場的人各具意義。軍醫與侍女們紛紛喜極而泣。樂延久懸不落的心終於一下子舒展開,席舒則有所保留。而範霜則是既酸楚又喜悅,矛盾至極。酸楚的是帝王之心盡在胭脂身上,從不曾正眼看自己一下,喜悅的是帝王從此再也不會愁苦煩悶。 「皇上,臣重新盛了一碗參湯過來!」軍醫去而複返,侍女早將先前打翻參湯的殘局收拾乾淨。 依然是燕陌親自接過參湯,在侍女的幫助下,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她喝下。期間,她沒少觀察燕陌,而燕陌則還沉浸在重見她的歡喜中,絲毫未看出她與從前有何不同。 其他一干人等竟然就這樣在時光流逝中,怔怔地盯著燕陌與胭脂二人。直到後來,燕陌將碗遞給侍女,才發現四周鴉雀無聲。 「怎麼都不說話?胭脂醒了,眾卿應該高興才是!」 明顯的,所有人心中都充滿疑問與不安。良久,他們才齊聲道:「恭賀皇上!」 眾人瞬間的遲疑全都落入胭脂眼底,別有一番意味。獨陷敵營,她該怎麼做才能不露出破綻,又如何才能殺死燕陌並全身而退? 「你們也累了,全都下去歇息一陣吧!這兒有朕在。」燕陌吩咐著,伸手去握胭脂的手。胭脂忍不住往回縮了縮,但望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終於還是放棄本能的排斥。 「皇上,您的衣衫……臣妾來時已為您預備衣衫,這就讓人給您取來。您看可好?」範霜傾身福了福,頗有禮儀地道。 燕陌瞄了瞄自己濺滿參湯的衣擺,咧嘴笑開了,「還是貴妃想得周到!」大概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這一笑,淡化了臉上的風霜,滿是陽光的味道,竟讓胭脂有些著迷。 「臣妾先行退下了。」 「臣等告退。」 眾人紛紛退避,最後離開的是軍醫,說是先去熬湯藥。偌大的帳篷一時間只剩下燕陌與胭脂兩人,彼此之間的距離近得可以清晰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胭脂——」燕陌動情地喚著她,攤開她的左手,幾道細長粉紅的疤痕清晰可見。是的,她就是他的胭脂。在綠玉湖畔遭遇追截之時,她的左手因為握疾電而受了傷。 面前的這個男人毫無防備,假如現在還有力氣,要殺死他簡直易如反掌。她打著如意算盤,想像著與眼下境況全然相反的情形。儘管全身痛得猶如火燒,她還是小小得意地笑了笑,而這笑看在燕陌眼裡真是燦若春花。 他輕輕撫過她深深皺起的眉頭,「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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