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狼煙起,胭脂滅 | 上頁 下頁 |
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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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舒離開後不久,外出的士兵領來幾名從附近村子裡找來的年輕女子,充當侍女服侍胭脂。她們仔細地為胭脂淨身、清洗傷口,並塗上軍醫精心配製的創藥,還為她換了乾淨衣衫。 待軍醫熬好湯藥時,天已將黑。在樂延的監督下,侍女親自喂胭脂喝藥,但令人心痛的是,喂她多少,她便吐出多少,折騰了大半天,喝下去的湯藥還是很有限。這種情形,不禁讓樂延一籌莫展,也讓關注此事的席舒與其他將領無可奈何。 軍營主帳一直燈火通明。因為天氣炎熱,侍女們不得不時刻為胭脂擦拭身子降溫,以降低傷口發炎的幾率。而帳外,軍醫隨時待命,每過一個時辰,就煎一碗新的湯藥進帳,讓侍女們多少喂胭脂服下。 焦頭爛額的樂延一邊祈禱,一邊踱步,戰戰兢兢地在帳外守了一夜。 天亮時,胭脂不但沒有醒來,還開始囈語,說胡話。軍醫給她檢查時,發現她的脈象時斷時續,情況比剛到大營時還糟糕。 為此,樂延的情緒更低落了。他眼巴巴地守在帳門處,像個木偶似的,不吃不喝亦不休息,任憑席舒怎麼勸也沒有用。在樂延心裡,胭脂的今天都是他一手造就的。若他沒有順應天意讓她成為一名武士,也許她就不會遭受今天的折磨……老天太不公平了,竟讓她的命運如此坎坷。 儘管所有人忙進忙出,用盡全力想穩住胭脂的生命跡象,但希望就像黑夜裡水面上的泡影一樣,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化為無形。 在胭脂被帶到大營後的第三天傍晚,壓抑而悲觀的氣氛被一個侍女的高聲大喊攪得支離破碎,「軍醫大人,不好啦,不好啦……」 緊接著,一個臉色蒼白的侍女揮舞著血紅的雙手慌裡慌張地跑出帳。 一直承受著巨大精神壓力的樂延原本正麻木地坐在帳門處,聽得叫喊,立時彈起身,恰巧和這名侍女撞作一團,胸前衣衫立即被染紅了一大片,血腥的味道撲鼻而來。他著急地問:「怎麼回事?」 「她……出血了……出血了……」年齡不大的侍女因為備受驚嚇,竟然連話都說不清楚,只一個勁兒地重複說,「出血了……出血了……」 出血?樂延瞪大充滿血絲的雙眼,渾身一個激靈,質問道:「你說什麼?」 「她出血了……胎兒怕是保不住……」侍女晃著血紅的雙手,急得眼淚直流。 一聽「胎兒」二字,樂延作勢就要衝進去。就在這時,提著藥箱的軍醫率著一干醫官飛跑進帳,其他侍女也全部到齊,將樂延擠到一邊,原本井然有序的營帳立即亂得不成樣子。 正處理軍政事務的席舒聞風而至,看見被攔在帳外的樂延一身血污,亦大吃一驚,「情況怎麼樣?」 一個勁兒地朝帳中張望的樂延看著來回晃動的身影,心疼得連死的心都有了。還沒等他開口回答席舒,一個侍女就端著一大盆血水沖出來,差點兒將整盆水都潑在席舒身上。她慌忙道歉,「將軍,對不起……」 看見血水,席舒滿臉驚懼,哪還有心思理會侍女,只直愣愣地將目光定在樂延臉上。 樂延負疚地別過臉,一掌擊在固定帳篷的木樁上。刹那間,眼淚不聽使喚地洶湧而出。 ……席舒試圖開口安慰,可這個時候就連他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都已到了極限,如何還能說出半個字?他只能保持沉默,看著侍女進進出出,臉色陰沉。 凝滯的氣氛持續了半個時辰左右,侍女不再頻繁進出,滿頭大汗的軍醫走了出來,不停地用衣袖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怎麼樣?」樂延與席舒不約而同地問。 「她流產了,下官替她施了針……」軍醫惋惜地道,「但她……看樣子……不一定能熬過今晚!侍衛長大人……做好準備吧!」 不,他不相信。胭脂的命不該是這樣。再也控制不住情緒的樂延沖過去,雙手抓著軍醫的衣領,勃然大怒,「什麼?你再說一遍!」 「侍衛長!你冷靜一點兒!」席舒亦說不出的心痛,趕緊伸手制止樂延,「你冷靜一點兒!」 樂延狠狠甩開席舒的手,吼叫:「冷靜,你叫我怎麼冷靜?」 「樂延,這是她的命!你要接受這個事實。」除了好言相勸,席舒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說服樂延。 「雖然她與我沒有血緣關係,可她就像我的親生女兒一樣!這才剛見面,連半句話也沒說上……你叫我怎麼冷靜……」說著說著,樂延竟蹲在原地,掩面號啕大哭,心中悲痛可想而知。 席舒心酸不已,別過臉,也忍不住落淚,輕輕擺手讓軍醫先退下,「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吧!」 軍醫沮喪地垂首,「小的這就去煎湯藥。」 正在這時,從大營外圍傳來守備士兵的叫喊,「將軍,將軍——」 「什……」席舒「麼」字還沒出口,就看見一人一騎以驚人的速度衝破重重哨卡徑直朝自己奔來。馬匹長嘶,騰空而躍,眨眼之間,已至面前。一道青灰色身影翻落而下,滿面風塵,疲憊不堪。 「皇……皇上!」軍醫咕咚一聲跪倒在地。 樂延一抬頭,看見風塵僕僕的帝王,也跪倒在地,「皇上!」 席舒腿一軟,單腿跪地致禮,「皇上!」 「胭脂在哪兒?」燕陌銳利的眼神掃過三人。 「皇上……胭脂她……她不行了……」樂延捶胸頓足地道。 聽得此言,燕陌肝膽俱裂,「究竟怎麼回事?」 席舒順手指向帳內,「皇上,她就在帳內……」 足尖輕點,高大的身軀已朝帳內掠去。已料理好一切的侍女迅速閃到旁邊,其他軍醫齊刷刷地跪了一地。等他沖到榻前,看清床上人的眉眼,立即確定她正是自己思念過千萬遍的胭脂,心情霎時激動得難以自持,但很快又被悲傷淹沒。因為她是如此安靜,消瘦的臉龐像雪一般幾近透明,緊緊閉著的雙眸像永遠也不可能再睜開似的…… 燕陌半跪在榻前,緊緊捉住她瘦骨嶙峋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他幾乎感受不到她脈搏的跳動,張了張嘴,尚未出聲卻已淚如雨下。從前,她意氣風發,事事當先,不讓鬚眉,偶爾出現一閃而逝的嬌俏,令他愛之深切,情根深種。而今,她卻無法回應他任何語言、動作,甚至連一個心意相通的眼神也沒有。 面前這個生死未蔔的人,哪裡還是曾經驕傲自信的胭脂?她太虛弱了,虛弱得讓人感覺不到她還活著。他顫抖著雙手,一點一點撫過她冰涼的臉,反復摩挲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微涼的觸感讓燕陌深感恐懼,一聲「胭脂……」便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在場的人無不潸然淚下,哭聲不止。 「皇上——」 「胭脂……胭脂……」寒山訣別之後,他對她的思念日夜不息,總幻想著這個世界可以為她創造一個生的奇跡。只要一天沒有她的消息,就代表著他還有希望。原以為今生再也無法相見,只待來世再續前緣,所以他將她留在他生命裡的痕跡,都用刀重新刻畫了一遍,從此刻骨銘心,情深似海。可是,想起有她陪伴走過的旅程,就愛她越深,愛她越深,心就掙扎得越疼!而現實卻又如此殘酷,要讓他再經歷一次生與死的分離,他如何不悲痛欲絕?於是,一個所有人心目中完美的帝王瞬間崩潰,伏於床前哭得悲淒萬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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