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起，胭脂滅(90)_安安

九〇

　　她抓住機會再補一劍，徹底了結了他的性命。那人落馬之後，追風一個漂亮的騰空，將他的馬踢入了護城河，之後直接沖過已起吊的橋閘，落在對面橋身上，直直插入敵軍陣營。而在整個馬匹飛躍的過程當中，小炭長劍左攻右擊，又連取霧烈兩將性命。這等速度讓祝融大吃一驚。

　　雖連折三個先鋒，但霧烈騎兵仍然未有退勢，還是紛紛朝小炭圍過來，在截斷自城樓上飛下的箭的同時，手中兵器亦接連不斷地攻向她。

　　「快沖過去幫助他！」祝融叫喊著也要衝過去，卻被追上來的兩個士兵緊緊拽住，「將軍，您應該回城！」

　　索橋此時已經翹起半人之高！在兩個士兵拖住祝融之時，數名士兵視死如歸，紛紛駕馬嗖嗖地跳到對面橋身上。

　　「快讓將軍入城，關城門！這裡有我們堵截！」小炭一邊拼命地招架霧烈騎兵的攻擊，一邊下意識地大聲叫嚷。

　　數名霧烈騎兵也緊跟著跨到還在不停升高的橋板上。

　　雙方將士白刃相見，混戰在已脫離地面近三丈距離的橋身上。刀劍交拼，錚鳴聲、呐喊聲此起彼伏，雨水飛濺，不時有人倒下，迸出陣陣血花，落入水流湍急的護城河中。

　　「祝融，速速受死！」沖將過來的霧烈騎兵大叫著撲向祝融。數名城衛營士兵立即飛身擋在祝融前面，與之展開激烈廝殺，所幸由於橋板不停上升，剛躍過來的霧烈騎兵在斜面之上很難立馬，雖氣勢洶洶，仍被訓練有素的城衛營士兵斬于馬下。

　　然而，此番拼殺卻耽誤了祝融沖到對面的時間，他騎在高頭大馬上，馬匹已經很難在不斷加速上升的橋板上站穩，一身盔甲內外全是雨水，臉上還濺著血水，他著急地沖對面喊道：「小炭，快撤回來！」

　　小炭帶著十數名士兵與敵軍短兵相接，竭力阻截每一個霧烈兵的前進，她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將面前潮水似湧來的敵軍通通打回老家去！聽見將軍傳喚，她振臂一揮，淩厲的劍氣頓時將面前四五個兇惡的霧烈騎兵掃得往後一蕩，然後她策馬轉向，聲嘶力竭地朝同伴們叫道：「我殿后，你們快跳回去！」

　　就在這時，她身邊的兩名士兵不幸中箭，慘叫一聲就倒下了，但他們的馬仍驚嘯著朝霧烈兵猛衝。

　　小炭一看箭翎即知一定是因為大雨遮擋了視線，城樓上的弓箭手無法準確瞄準敵兵，誤殺了自己人。她肝膽俱裂，回頭沖城樓上叫：「趙大哥，趕快停止射箭，停止射箭！」

　　「快停止射箭！」祝融聽得真切，被迫打轉馬匹，朝城樓上的弓箭手下令。

　　「殺呀！不能讓他們逃回去！」眼看攻城即將成功，卻功虧一簣的霧烈騎兵首領紅了眼，揮舞著手中陌刀，朝士兵們咆哮。

　　「殺！」虎狼之兵蜂擁而來，向小炭與十數名同伴漸漸逼近，而早已脫離的橋身已經高到幾乎無法跳躍的距離。

　　小炭渾身沾滿血污，又立即被雨水沖洗乾淨，她又急又怒之下，抱定與敵兵拼殺到底的決心，轉身面向敵人，運劍如風，卻仍催促同伴抓住最後的機會，「趕緊往回跳！」

　　嗖嗖——數名同伴縱馬疾馳，朝已升得很高的橋板沖去。但由於橋板太高，僅一名士兵張著雙臂勉強攀住了橋身，他的馬則墜入河水中，其他人則是連人帶馬一起跌落，瞬間即被水流淹沒，必死無疑。

　　城樓上的趙光依稀見此情景，心急如焚，扯著嗓門兒大喊大叫：「小炭，快！你快往回跳啊！小炭……」

　　被迫回到城門處的祝融焦急地注視著那個不怕死的小小身影，然後一把奪過副將手裡的弓箭，沖到橋端，挽弓搭箭，一一瞄準已呈半圓圍住小炭及最後幾名士兵的敵兵，鬆手放箭，箭無虛發。

　　知是將軍射箭助己，小炭備受鼓舞，劍如閃電，逼退左右兩個敵兵，一轉身，不由得大叫一聲，「糟糕！」方才她讓同伴們先跳，是因為想著追風是神駒，跨越能力比普通戰馬強，可眼下橋板幾近垂直，即使是追風也跳不過去呀！

　　不成功便成仁！當這種意念閃過她的腦海，她毅然回頭，再不去看回跳的距離，長劍重重地往追風屁股上一拍，「追風，你行的！咱們沖過去吧！」然後騰起身軀，翩如驚鴻，穿行在滂沱大雨中，直取霧烈騎兵首領。

　　就在她騰空的一刹那，數聲淒慘的叫聲穿透雨聲、人聲、刀劍聲，直達她耳際。她知道，跟隨她的同伴們無一倖免！

　　其實就在她跨上追風直面霧烈騎兵時，她已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在這刀劍對峙的時刻，親眼目睹同伴死去，親耳聽到同伴的慘叫聲，親身體會到戰爭的無情，她才明白，原來「死」字還包含著這樣一種神聖而莊嚴的意義。

　　瞪視著敵軍首領張狂的臉，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張充滿深情摯愛的陰柔俊臉……桓，她的桓！為了她的桓，為了桓的天下，她願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她旋身，以奇快的速度踏足點過一個霧烈騎兵的頭，又躍數丈，大剌剌地沖到滿臉戾氣的騎兵首領前，禦劍如風，一聲嬌喝，「受死吧！」劍便刺向那人喉頸之處。

　　那首領先是被她小小身影一驚，然後便見劍已近自己身邊，身體立時伏倒在馬背，一翻掌，手中陌刀及時地擋住劍尖，僥倖躲過。

　　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小炭，見一劍落空，立在馬匹之上，足尖一蹬，踢落身側奪命而來的刀，朝那首領腹部再刺出一劍。將領性命攸關，精良的霧烈騎兵也不是吃素的，數柄長刀立即從不同角度一齊朝小炭刺去。

　　眼見她獨身前往刺殺敵軍首領的蒼隱一干將士立時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耳邊除了沙沙雨聲外，其他所有聲音都靜止下來。

　　她輕巧翻身，勉強避過數把長刀，但腰身上仍中了一刀，劇痛難忍。她咬著牙，視死如歸地怒斥，「誰阻擋桓征戰天下，我就讓誰死無全屍！」許是緊張到了極點，她的聲音恢復為女聲，即使在盛怒中也顯得如珠玉落盤般動聽。

　　劍落，精准無比！那霧烈首領圓睜著雙眼，不敢置信地瞪視著什麼，然後噴出一口血雨，仰身從馬背上翻倒落地。

　　「啊——」整個東城門上上下下立刻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但就在那騎兵首領倒地的同時，他的馬因受驚彈跳起來。小炭站立不穩，身子歪歪斜斜。四周編織如網的刀劍將她圍困其中，險象環生。

　　「小心！」隔水而觀的所有蒼隱軍齊聲驚呼，一雙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小炭——」城樓上，趙光的心猛地一收縮，他慌忙將箭搭在弓弦之上，恨不能親自過去替小炭擋刀！「快射箭幫他！」

　　無數支羽箭破空而過，疾射向霧烈騎兵！

　　「快擋箭！」數名霧烈騎兵慌忙叫道。

　　「將他活捉回去見將軍！」一個騎兵副將跳落在地，從首領身上取過軍令，沉著下令。

　　他們要活捉她！早就已經被逼得落馬的小炭退無可退，萬念俱灰，一心求死，「來吧！為了明珠王朝的復興，我不怕你們！」雙手將劍高舉過頭頂，明亮的雙眼留意著四周寒光閃閃的長刀，她的耳邊全是雨水濺在刀上的聲音，殘酷而肅殺！

　　可是，她的身材相較于高坐在馬上的魁梧士兵來說實在是太嬌小，嬌小到讓所有在場的霧烈騎兵都感到吃驚。

　　黑壓壓的天，隔著暴雨，所有蒼隱將士只能看到她那高舉的劍，根本就看不見她的人。

　　「活捉他回去見將軍！」騎兵們大聲叫嚷。

　　刀劍一陣交鋒，光影在大雨中接連閃現……所有蒼隱士兵的心都在劇烈跳動，他們默默祈禱，忍受著陣陣錚鳴聲所帶來的折磨。

　　突然，她奮力從密集的刀光下躍起，正欲強行突破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的死亡之網，一把陌刀呼嘯而至，將她那明顯戴著不合適的頭盔掃落在地！

　　頃刻，一頭烏黑的長髮帶著雨珠飄散在空中，在被徹底淋濕後極為淩亂地貼在她臉頰之上，黑白分明的雙眸一下子便從整張平凡的臉上凸顯出來。

　　刹那間，所有霧烈騎兵的刀都停在了半空，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氣。

　　「天哪！他竟然是個女人！」有人率先從驚訝中清醒過來，震天大叫了一聲！

　　這聲叫喊過後，所有伸長脖子、望穿秋水的蒼隱士兵的表情無一例外地被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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