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狼煙起,胭脂滅 | 上頁 下頁
七七


  「皇上……怎麼會在這裡?」范陽看看呆滯中的樂延,又看看站定身軀的修越,有點兒反應過敏地道。當初,七殿下與駙馬歸來時,滿身是傷,奄奄一息,與死神打了個照面,卻沒見皇后娘娘的身影。當時,所有的官員、侍衛都急著安排軍醫救治七殿下與駙馬,哪還有時間顧及其他。等後來兩人休養好,竟都對發生過的一切隻字不提。因此,所有人除知道皇后娘娘已遭不測外,其他一概不知。

  「他為什麼不能在這裡?」修越仰頭,看向這裡的一磚一瓦,回想著胭脂踏上尋找烈皇之旅前一晚的情景。假如換了今日,他一定會緊抓住她的手,絕不鬆開。

  被修越一反問,懵懵懂懂的范陽也隱約覺察到什麼,「皇后娘娘是康皇的皇后,皇上他……」

  「那又如何?她與康皇並無夫妻之實。若沒有她,皇兄能平安歸來?這天下間,有幾人能像她那般勇敢,能像她那樣捨生取義?」修越神情有些激動地反駁。

  「……」范陽無言以對,一陣沉默。

  修越憂傷的眼眸越來越空洞,仿佛雪崩的那一幕又出現在眼前,他無力地繼續說下去,「奚桓親自率刺殺團追著我們上了寒山。在又冷又險的雪山上,她一個人死死地拖住了他們……然後,雪崩了,隨著巨大的聲響,地動山搖,漫天的冰雪掩蓋了一切……拼命逃離追殺的我們甚至無法回頭再多看她一眼……當我們站在山巔之上,我們知道自己得救了,霧烈有希望了……可是,她卻再也不會回來了……」那雙迷惑世人的清澈眼眸一刹那便淚光閃閃,他哽咽著,泣不成聲,「她說她愛皇兄,寧願代他去死,也不要看著皇兄倒在她面前……她是為皇兄死的……」

  范陽深受震撼,扼腕歎息,「怪不得皇上隻字不提!」

  「你們永遠不會明白,當一個男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深愛的女子為保全自己不得不去送死……那種刻骨的絕望與悲哀……你們永遠不會明白……」修越淒絕地呢喃著,視線越來越模糊。

  范陽譁然。樂延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無比感傷地道:「她不是霧烈人,卻勝似霧烈人。」

  「什麼?」修越與范陽同時看向樂延。

  「胭脂……」樂延的眼淚又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她其實是蒼隱國人。」

  「啊?」范陽吃驚地叫了出來。

  「但她比任何人都有資格做霧烈國人。」伴隨著這沉重的聲音,茂盛的梅樹枝條被撥開,露出一張刻意控制著情緒的憂鬱面孔。

  修越向男子略略致禮,「皇兄。」

  「皇上!這是物資儲備的清單,請您過目。」范陽恭敬地遞上文書。

  燕陌垂著眼簾,並不去接文書,而是抬頭看向頭頂那一小片天,抽動嘴角,動情地說了一句,「朕真希望她還活著!」而後餘下一聲長長的歎息。

  「皇上——」樂延也叫了一聲。

  「侍衛長真不應該教會她武功,真不應該教會她一切。」燕陌平靜的面容下是一顆極不平靜的心。在他低頭的刹那,兩滴透明的液體毫無預兆地滑落臉頰,他慌忙將雙手負於身後,闊步離去。

  修越與樂延對望一眼。范陽則緊追著帝王的身影去了,邊追邊叫:「皇上,儲備清單……」

  「不用看了,即刻傳令下去,五天后揮師向西,直奔麗城,誓死奪回都城。」燕陌頭也不回地丟下話,走得更快了。他不願意讓人見到他此時的樣子,不願意讓人打擾他的思念。

  四國166年6月,霧烈國都城,正西城門。

  雄偉的城牆上旌旗迎風飄揚,身著銀甲的士兵臉上都寫著無比莊嚴的肅穆,各司其職,戒備森嚴。在城牆的下邊,由於早就實行戒嚴,閒雜人等都被清理乾淨。一名頗具儒生氣質的中年文士與數名全副戎裝的將軍站在大開的城門前翹首以盼,目光堅定。

  不久,遠處寬闊的大道上揚起一片塵煙。一輛看似平凡無奇的高大馬車在幾十名勁裝男子的護送下,輾著如血的夕陽匆匆駛來。

  當馬車駛到近前,原先站在城門處的所有人都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車停了,有人從裡向外將車簾掀了開來。一個長相奇美、長髮飄飄的男子走了出來。不用說,他便是親征而來的奚桓。只見他迅速地朝所有人掃了一眼,最後目光鎖在中年文士身上,極輕極細地道:「軍師與各位愛將快快請起,入城再議。」說完,他朝騎馬護衛在旁的臨昭擺了個手勢,回到馬車內,再不言語。

  車簾恢復如初,跪地的臣子們紛紛爬起。

  臨昭看了軍師禹浩幾眼,然後高聲道:「入城——」

  緊接著,一行車騎由慢到快,嘩啦啦地沖進城內。然後,厚重的城門在飛揚的塵土中被重新關閉,發出轟隆隆的聲響。

  之後不久,天就徹底黑了,然後就見一匹快如流星的駿馬沖到城門前。馬背上坐著個纖弱的身影,她仰著頭,望著數丈之高的城牆,心神微動,眸中閃過一抹少見的迷惑。但這迷惑僅僅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她就打馬轉向城池的另一個方向。

  兩日後,傍晚時分,雍德宮瑰雲殿。

  寬敞明亮的大殿內很寂靜,彌漫著淡淡的薰香,淺煙繚繞。椅榻之上,一身雪緞裝束的奚桓正以手支在靠背上閉目養神,發出均勻的呼吸聲,腰間搭著條薄薄的蠶絲被。他原本就有內傷,又強行趕路一個半月,加上這兩日通宵達旦地與一干戰將商討戰略部署,面容看上去十分憔悴。

  當臨昭領著兩個侍衛進殿后,所見的正是這麼一幅令人不忍打擾的畫面。他不禁轉頭朝前來報信的侍衛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臨昭,是你嗎?」奚桓閉著眼隨口問道。

  「聖上,您沒睡?」臨昭關切地道。

  「朕若睡得著,就不必親自到霧都。」奚桓眉梢緊蹙,睜開眼來。

  臨昭無言地低下頭,心中感歎。也是呀!十天前,麗城失守。前鋒兵團潰不成軍,主帥莊傑浴血奮戰,身受重傷,戰況慘淡至極。當時,尚在趕路的桓帝聞此信息,痛心疾首,又吐了一次血,嚇得他膽戰心驚。昨日戰報,燕陌率軍近四萬已駐紮麗城。麗城位於霧都東北面,離霧都僅四日路程。短期之內,霧都必然會受到強烈攻擊。這種情形下,每一個肩負著複朝之願的蒼隱士兵都寢食難安,更何況面前的一國之帝。

  兩個侍衛見臨昭不語,也低眉順眼地不敢說話。

  「你們兩個……看你們的裝束,應該是皇宮內侍才對,怎麼不忠於職守,反而跑到霧都來?」奚桓眼眸一轉,略展愁眉,對臨昭身後站得像兩根木樁似的侍衛感到奇怪。

  兩人趕緊半跪在地,朗聲道:「聖上萬安。臣等護送景妃娘娘來此,提前報信。」

  「景妃?」奚桓一怔,看向臨昭。雖說他未曾下令禁止後妃跟隨,但此次為戰前親征,危險很大,後宮女眷怎麼能如此不顧大局?「這是怎麼回事?」

  「臣也是剛知道,所以立即帶他們前來拜見。」臨昭道。老實說,當他聽聞內侍報信時,也是驚了好一陣子。

  奚桓臉色一變,惱怒道:「她簡直是在胡鬧!」聲音雖不大,卻把跪在地上的兩個內侍嚇得直打哆嗦,只得連聲道:「聖上息怒,娘娘執意要來……」

  「混賬!眼下戰事吃緊,她不過一介女流,趕來這裡完全就是添亂!難道是嫌朕的煩心事還不夠多嗎?真是豈有此理!」奚桓大掌往榻上一拍,怒意又增,「朕從前總認為她比其他妃嬪更識大體,多少寵著她點兒。她倒好,卻淨給朕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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