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狼煙起,胭脂滅 | 上頁 下頁
七六


  「聖上……」

  「噓——」奚桓打了個手勢制止臨昭,然後看看緊依著自己且睡得酣甜的奚月,生怕吵醒她,小心翼翼地將她移至矮榻靠背上,方才起身走向臨昭。他背靠著欄杆,聲細如蚊,「準備好了嗎?」

  「一切就緒。」

  「那好,明日秘密輕車上路。」奚桓說這話時,又轉頭看了看榻上的人兒,確定她沒有醒來,才背轉頭繼續商討細節。

  她雖沒有睜眼,卻將兩人細碎的話一字不漏地聽了個清楚。她想像著自己以後獨自一人留在都城每日每夜思念他的情形,悵然若失。

  不久,說話聲停了,他重新回到她身邊,仿佛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她睜開燦若星辰的眼睛,緊緊地盯住他漂亮的臉,好像他即將要化為空氣從她的視線裡消失。

  「在看什麼?」

  「桓,你長得真好看,我就喜歡這麼看著你直到永遠。」她傻傻地道,伸手撫向他線條明朗的臉。

  「月兒長得也好看。」

  「再好看也比不上你的江山。」她順口接下去,道出心中所想。

  他窘然,不知如何作答,一臉歉疚。

  因為太愛他,所以變得貪心無比。感受到他的沉默,她幽幽一歎,「罷了,誰讓你生在帝王家呢,誰讓你身為明珠王朝之後呢?」

  感受到她話裡的落寞,他有些難過,但依然無言。

  起身,挑亮燈籠裡的燭花,她沐浴著習習的晚風,執朱筆在手,以玉鎮紙,奮筆疾書,須臾之間已書成雅詞一首,後轉眼眺望燈火萬家的城池,鬱鬱不快地說:「桓,我要的不多,只不過是與你一起同面生死,不離不棄。」

  他頃刻動容,靠在她身後,逐字讀出整闋詞,「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撚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她的千種情思萬般愛都凝在這闋詞裡,可他無法告訴她,他不帶她同行是為了不失去她。

  「我沒有過去,但我有將來,我的將來全是你。你不帶我去,我都能明白的。」抱著他的腰身,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她哭花了妝容。

  他很想告訴她,她也有過去,她的過去活得無畏而充實,而且比任何人都瀟灑。但這樣的話生生哽在喉嚨,任憑他怎麼擠也擠不出。一直以來,在她的生命中烙上他的印跡,是他不後悔也是不遺餘力去做的事情。但這一刻,見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向來能說會道的奚桓突然啞了,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安慰她,只好深情地抱著她,或許這樣就能到永遠了。

  良久,她止住低泣,貪婪地享受著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

  「月兒,這座樓臺是專為你而建。你知道我為什麼取名慕月樓嗎?」他的聲音清澈如水,情深意切。

  「不知。」她配合著他,假裝不知。

  「慕月,慕月,奚桓愛慕月兒。」他深情地道,「我從來沒有看輕你。在我心裡,你和蒼隱天下、明珠王朝的未來同樣重要。世人眼中的我,是蒼隱的天,明珠王朝未來的皇,但他們卻不知道,你是我的天,是我此生此世的摯愛,而且還將是這天下間最尊貴的女子。總有一天,他們會像愛戴我一樣愛戴你。」

  聽著耳邊的細語呢喃,她心中仍鬱結難開,空留三分癡怨。桓,我不要他們的愛戴,也不做天下間最尊貴的女子,我只想寸步不離地跟著你。你到哪兒我就到哪兒,你生我就生,你死我就死。

  「月兒,我知道你怨我。但我只要身為帝王一天,肩膀上的重擔就存在一天,不能解脫。我一定會儘快回到你身邊,陪你聽盡晨鐘暮鼓,笑看春花秋月。」他鄭重其事地承諾。

  她暗暗在內心作答:桓,我不怨你,我只怨戰爭。

  感受到她的心跳,他吻了吻她細細的髮絲,然後吻上她光潔的額頭,同樣濃情的眼眸,水潤嫣然的唇瓣……

  高高的樓臺上,兩個身影深情地靠在一起,體會著互相間的憐愛、痛惜。也許是因情太深,就連風兒都停止了吹送,似不忍打擾暗夜中成雙的璧人;星星也羞怯地躲了起來,不忍用目光拆散兩人的繾綣愛戀。

  第二十五章 戰前的寧靜

  四國166年5月初,霧烈國滄城。

  臨時行宮的裡裡外外一片沸騰,官員、侍衛、宮女們都喜笑顏開,因為剛剛從前線傳來捷報,說是左將軍席舒領兵一路凱歌,繼甯襄關大捷後,乘勝追擊,再創戰績,成功奪回麗城。

  自從七殿下燕陌歸國即位成為霧烈之皇以後,霧烈就有了全新的面貌。在烈皇的安排與部署下,軍民一心,眾志成城。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雲開月明,從陰霾與黑暗中走了出來。這不能不說是霧烈之福。

  可是,就在這令人振奮的時刻,受人愛戴的烈皇卻不見蹤影,這讓負責戰後物資儲備的滄城太守范陽一頓好找。

  剛進門的侍衛長樂延見他急得團團轉,不明就裡地問:「太守大人,你這是……」

  「侍衛長來得正好,可有見著皇上?」范陽看見樂延,不由得臉色一喜,心想他一定知道皇帝的行蹤。

  「怎麼,皇上不在議事廳嗎?」樂延詫異地道。

  「哎呀,若是皇上在議事廳,我還用得著問你嗎?」范陽老臉一拉,想是真急了,連說話的語氣都變了,「若是一切順利,席將軍很快就能突破蒼隱軍向霧都挺進。我琢磨著皇上可能會親臨陣前,提前集中了城中所有必要的物資,擬了清單想讓皇上過過目。誰知在行宮轉了幾個來回,也沒見到皇上的影子。」

  「我知道他在哪兒!」一道深沉的男聲插了進來。

  范陽與樂延同時看向聲源——一個倚在門畔、身著淡藍綢衫的美男子,「駙馬?」

  「我知道皇兄在哪裡,跟我來吧!」修越未多看兩人一眼,垂下眼簾,將眼底的憂傷掩飾得很好,抬腿朝北面走去。

  范陽與樂延面面相覷,疑惑地跟在後面。

  幾經轉角,穿過宮廊,越過花徑,前方一片枝葉青碧的梅樹奪目而來!一切,都那麼熟悉!

  這是……這是胭脂的住處!

  見得株株梅樹,樂延裡心沉甸甸的,好像整個人都墜入海底般,說不出的壓抑。胭脂,他一手教養成人的胭脂……是他一手將她從戰亂之中救出,也是他一手將她推到爭鬥的邊緣。她出色地完成了一個皇家侍衛的使命,完成了對他的報答,更完成了霧烈人民的夙願。可是,她卻沒有回來。他仍記得自己與席舒在廊城迎接七殿下與駙馬歸來時那種滿懷家國憧憬、希望與絕望共存的複雜情感。這麼多年來,她跟在他身邊,既像他的徒弟,也像他的女兒,還像他的夥伴。他卻待她除了嚴格還是嚴格,絕少表露出溫和的關懷。如今,他想這麼做的時候,卻再也沒有機會。所以,自她走後,他怕傷心感懷,再不敢到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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