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起，胭脂滅(74)_安安

七四

　　這下子，景妃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眼看著要與奚月爭吵起來。

　　一群人見了這等架勢，都緊張兮兮的，生怕兩位娘娘較真兒，在殿門前爭吵起來。

　　吱——殿門開了一條縫兒。太監副總管都鑰從門縫兒裡走出來。

　　「聖上怎麼樣？」先前心思各異的人都急切地問道。

　　「各位娘娘，各位大人，請少安毋躁。」都鑰安撫著道，「御醫已經替聖上診過脈。聖上因急火攻心，加之朝政忙碌，龍體欠佳，方才吐血的。御醫已經開了藥方，即刻煎了讓聖上服下，休養幾日便會好轉。」

　　聽他這樣說，眾人剛才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方才落了地。

　　都鑰走到姬修面前，耳語一陣。之後，姬修連忙招呼著，讓百官先行散去，只餘下一干後宮妃嬪，遣散不是，不遣散也不是。

　　奚月何等聰明，一看都鑰的臉色就知道他剛才的話還有下文，不過當著眾多妃嬪的面，她也不好立即問話，心想都鑰不說的事，一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便不動聲色地道：「既然桓並無大礙，我就不再逗留了。還請總管安排妥當，好好照顧聖上。」說完，她很乾脆地帶著貼身宮女離開了殿門，在眾妃面前做了表率。

　　她這帶頭一走，正合都鑰心意，也免了姬修為難。

　　倒是景妃躊躇著，較為親切地問了話，「聖上現在情況究竟怎麼樣？本宮可否進去略作探視？」自從回到蒼都，聖上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奚月身上，未曾踏進過她宮門半步。入宮為妃這麼多年，她幾時受過這種冷落，心裡的落差與嫉妒自是難免。現在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可以探視一下，她當然不會就此放過。再怎麼說，她也是這宮裡最受寵的娘娘之一。

　　都鑰卻面有難色，「娘娘，請恕奴才斗膽，聖上需要靜養……」

　　「就連本宮也不能進去？」景妃柳眉一豎，剛才未發洩的怒氣一股腦兒地湧上來。這些個奴才，當初她得勢時，哪一個不是想盡辦法巴結討好她？如今倒好，個個都騎到她頭上，不將她放在眼裡。

　　「娘娘心系聖上安危，奴才理解。但聖上現在正昏睡著，您就是進去探視也無濟於事。待稍後聖上好轉些，奴才立即派人通知您。」都鑰委婉地道。

　　因為有姬修在，景妃也不好再多言，帶著一干妃嬪宮女悻悻離去。

　　待她們走遠，一直未做聲的姬修才無比緊張地問：「都鑰，聖上龍體究竟怎麼樣？」

　　「大人，你應該明白，聖上出巡霧烈歸來時，所受內傷非同尋常。雖說休養了幾個月，情況好轉了不少，但平日裡政事繁多，加上突如其來的戰事失利，兩相激發……」話未說完，都鑰的臉色明顯黯然。

　　關於聖上的霧烈之行，姬修從臨昭處多少知道一些，卻萬萬沒想到聖上傷得這麼重。現在聽都鑰這麼一說，他剛落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兒，「御醫怎麼說？」

　　「御醫說，需要慢慢調養，可眼下國事繁亂，戰事吃緊。聖上怎麼可能靜心休養？萬一要是再吐血……」說到這兒，都鑰的臉白得像紙一樣。

　　姬修還想說點兒什麼，卻聽得殿門再次響起來。一個小太監從裡面走出來，先是向兩人行禮，後道：「丞相大人，都副總管，聖上剛才醒了。」

　　「醒了？」都鑰大喜過望。

　　「聖上可有說什麼嗎？」姬修一張老臉上樂開了花。

　　「桓，你生我氣了？」她不甚確定地問。

　　站在近處的姬修與都鑰都趕緊勸和，「聖上，龍體要緊。月妃娘娘她……」

　　「都鑰，喚人備禦輦。」

　　姬修一震，猜測不出帝王的用意，只顧著擔憂他的身體狀況，「聖上，您龍體欠安，必須靜養……」

　　「聖上，您現在不宜外出。御醫正準備著湯藥，馬上就到。」都鑰也急了。

　　「朕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快去備輦，朕要帶月兒去慕月臺。」

　　「啊？」奚月失聲叫出來，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不……桓，我哪兒也不去，就在昭陽宮陪著你。咱們不去慕月臺了，你好好養病，好嗎？」

　　「今早我才差都鑰與你說了這件事，怎能食言？」話語之間，溢滿柔情，他未曾察覺對她的寵溺已經深入骨髓，甚於自己的生命。

　　「聖上，娘娘說得對，您養病要緊。」都鑰附和道。

　　「病？朕沒病，朕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你們退下，朕不需要你們扶。」他堅持獨自站立，揮開兩旁的宮女，指著都鑰動了火道，「還不去備輦？還要朕再說幾遍？」

　　都鑰這才唯唯諾諾地去了。

　　精明的姬修看他執意堅持，神情愕然，卻終於什麼也沒有說。

　　「過來，月兒！」他朝她招手。

　　奚月趕緊沖到他面前，扶住他的腰身，這才發現他的雙臂一直在抖動。她幾近哀求地道：「桓，慕月臺沒長腳，不會跑，什麼時候去都行。咱們還是好好待在這兒，你陪著我，我陪著你，好不好？」

　　他身體微傾，將一部分重量倚靠在矮自己大半個頭的奚月身上，低頭俯視著她仰起的粉臉，「我已經決定親自到前線督戰，必要時我會親征上陣。如若今日不陪你去，便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親征？她一下子呆住了，櫻桃小嘴張得老大，有一些血紅的影像在腦海裡舞動起來。

　　一旁安靜的姬修大驚失色，「什麼？您要親征？聖上萬萬不可。」

　　「朕心意已決，姬相不必再言。昨日，朕已密旨刺殺團待命，明日即動身前往霧都。朕已擬好手諭，待朕離都後，朝政之事由你全權處理……」

　　「聖上——」姬修顧不得君臣禮節，懇求著打斷奚桓的話。

　　「關於克扣軍餉、軍糧的官員，你立即調查，屬實者即處斬立決，沒收其所有家產充公，其家人有罪者株連，無罪者一律貶為庶……庶民。」他邊說邊用手捂住了胸口，說話有些斷斷續續。湧結在喉嚨處的腥熱液體被他強行咽了下去。

　　「聖上，老臣懇求您取消督戰的決定。」姬修顫巍巍地跪伏在面前。

　　「朕死不了。你起來吧，該忙什麼就忙什麼去！朕要陪月兒去慕月臺。」他有些氣喘地道，右手緊緊地抓住奚月扶在他腰身上的右手，每一步都走得讓人驚心。

　　「聖上，您聽老臣一言，留在都城。如若一定要人親自督戰，老臣願意前往。」姬修跪叩的身影隨著奚桓前行的步伐緩緩移動。

　　今天這一折騰，朝中大臣已不能盡信，唯有姬修是他最放心也是他最倚重的臣子。思及此，奚桓面色變暖，「愛卿請起。朕執政七年來，只有你最讓朕放心，不要讓朕失望。」

　　「臣……領旨。」姬修體會到奚桓話裡的分量，有些遲疑地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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