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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第十章 赤奴驚魂

  有了追風、逐月,從客棧僥倖逃脫的胭脂與燕陌再不敢大意,沿途再不敢住客棧,而是花些銀錢在當地農家借宿,一連五天下來,倒也沒出什麼岔子。

  不過,因為借宿農家的關係,他們或多或少地聽人說了些這幾年霧烈的慘況,聽得兩人鬱鬱寡歡。

  原先,因為帝王失政,地方上貪官橫行,民眾被壓榨得賣兒賣女,生活早已不比從前富庶,總徘徊在溫飽線上。自四國162年秋,戰亂開始,國君為救國,提前強行徵收賦稅、糧食。百姓將這看做是國難當頭,忍氣吞聲,權當是「國家有難,匹夫有責」。誰知,賦稅剛收上去才一月時間,蒼隱軍團就勢如破竹,越過玉霞關,連奪包括平城在內的西南十二城。

  赤奴城原有駐軍四萬,由太守高吉統領。這高吉也不是什麼清官,平日裡只知道拍朝廷欽差大人的馬屁,欺壓民眾,貪污受賄,對調兵打仗一竅不通。聽說大軍已至,便丟下城池不管,帶了家眷望風而逃。太守一跑,城中官員都嚇得手足無措,逃的逃,散的散。好在,高吉手下有一個名叫連亦的師爺,向來讀聖賢書,為人頗為正直,臨危不懼,一方面飛鴿傳書至霧都求助;另一方面,為穩住軍心,他先斬後奏,派人關閉城門,斬了幾個帶頭逃跑的官員,起了一定的威懾作用。

  然後,在連亦的帶領下,四萬霧烈之軍與蒼隱國十萬大軍在赤奴城整整大戰八天,死傷無數,卻為赤奴城迎來朝廷的七萬援軍贏得了時間。

  誰知朝廷派來的將領竟是個只會紙上談兵的草包,僅僅兩天時間就損失了一萬人。連亦只好再次向朝廷上報。經過緊急商議,烈皇燕寒帶丞相鄭碩,率兵五萬親征赤奴城。

  皇帝與丞相同時親征,極大地鼓舞了全軍士氣,民眾們看到反敗為勝的希望,都頗為支持。

  這時,遭遇久攻不下境況的蒼隱軍團,迎來了他們年輕而英明的桓帝。

  兩帝相對,於赤奴城激烈交鋒。由於寵信佞臣,丟失民心,加上燕寒平日裡流連女色,未有多提點地方軍隊勤於操練,又及自恃「天子乃天神之子——無人能夠動搖」的神鬼之論,拒不聽信左將軍席舒的用兵之策,致使戰爭綿延竟達兩月之久。苦戰過後,兵敗被俘,燕寒被殺後懸屍於城門數日之久,成為霧烈建國以來的奇恥大辱。丞相鄭碩自殺殉國,席舒帶殘部退至霧都。從此,霧烈失去戰爭得勝的先機。

  苦戰的兩月正是秋收之季,原本豐收的糧食因為無人收割,全都爛在了地裡,引發了進一步的災荒。

  百姓因為戰亂無辜死傷,四處躲災避難,又經糧荒,不得不流離失所。大片肥沃的土地無人安心種植,兩三年下來,百姓收入大幅度減少。蒼隱大軍征服這片土地後,又一直徵收重賦藉以養兵,如此一來,無異於雪上加霜。這還不算,蒼隱國每年還要向每個村鎮徵集壯丁充兵,因此,百姓最近幾年的生活慘淡至極。

  又是一個美麗的黃昏,春寒沁骨而入,燕陌站在一戶又破又爛的農家小院裡,望著快要被雲朵淹沒的金黃太陽,連連歎氣。

  借住的農家一共五口人,男主人去年被抓去充軍,女主人獨自撫養才三歲的兒子,上面還供奉著業已六旬的公婆。所種薄田產出還不夠交賦稅的,全家收入僅靠女主人抛頭露面地販賣繡品得來,全家一日三餐僅靠野菜糊糊度日,窮困潦倒。眼見如此慘狀,燕陌心中憤憤難平。自古明君耀國,昏君誤國。如若那個人當年不寵信奸臣,不過分喜好女色,霧烈國何至於此?他再次歎了口氣,「唉——」

  「不必歎息。只要往後你執掌霧烈,帶領百姓重拾河山,做一個有操守的明君即可。」胭脂走到他身邊,安慰道。她瞭解他內心的陰鬱,眼見自己的國土被強權蹂躪,自己的子民被奴役,他當然無法開心。

  「胭脂,若當年他能愛惜霧烈,天下百姓怎會落入水深火熱的旋渦?」他望著西沉的太陽,感覺春寒越來越濃烈,四周陰風陣陣,吹得他連脊樑骨都泛涼。

  「舊事何必重提。」她知道他不能釋懷,因為是他的父皇讓霧烈陷入戰爭的夢魘。

  他沉默了。如何才能讓他不去想這些舊事?關於他高高在上的父皇,關於母親,關於霧烈,關於戰爭……一切的一切,如何才能不重提?越深入故土,這些感情就越強烈,那些過往就越是不由自主地鑽入他腦海,反反復複地上演……一幕幕缺失親情的畫面,一幅幅擱淺的戰敗殘景……如何讓他不憂傷?如何讓他不憤慨?而這一切,都來自那個不將他與母親放在眼裡的父皇。

  「明晚我們就能到赤奴城,要去看看先皇的墓嗎?」想了許久,胭脂還是決定問問他。畢竟他與先皇血濃於水是永遠改變不了的事實。

  「他是霧烈的恥辱,還有人為他造墓嗎?」他笑了起來。既痛苦又悲淒還帶著三分怨恨的表情出現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想當初,他在水金城得知父皇慘死,內心的第一感覺竟然並非哀痛,而是一種說不出的快感。他恨父皇,恨他那麼無情地對待自己與母親;恨他政令不分,荒淫無道,令先祖創下的百年霧烈崩如散沙,令百姓生活顛沛流離。

  「他畢竟是你的父皇,人死為大,你這又是何苦?」她看他神色變幻,暗歎一聲。斯人已逝,何苦還要放在心上,如此在乎,難道他不覺得累嗎?

  「如果你知道他當年是怎麼對待我們母子,如果你知道他當年是如何荒蕪朝政,喜好女色……」

  見他不能自已,話語激動,胭脂清澈的目光直直地望進燕陌寫滿在乎的內心,輕言細語地安撫道:「壓在你肩上的擔子已經夠重了,你不覺得累嗎?」她知道他有不堪回首的過去,也有不為人知的痛。對於先皇無道,她多少有所耳聞;對於金嬪娘娘和他,她瞭解極少。因為先皇的後宮嬪妃實在太多,將之稱為後宮三千絕不為過。只不過這些既然都過去了,那就應該讓它徹底地過去,他不應該還死抱著過去不放。

  這算是關心嗎?他望著眼前的紅顏,熾熱的目光悄悄籠罩過去,認真地道:「社稷雖重,有你相伴,也就不覺得重了。」七年的流浪,他所期待的不過是她的到來,不過是等她來喚醒他潛藏在心底的淩雲壯志。這是他數日來悟出的第一真理,就算前途艱險,有此善解人意又勇敢自持的女子相伴,此生當屬無憾。

  「你——」胭脂無言以對,趕緊別開目光。雖然,她知道他在想什麼,可燕康屍骨未寒,大仇未報,她怎麼能這麼快就接受一份新的情感?

  「胭脂,十二皇弟已經不在了,我願意像他一樣全心全意待你,從此同心,收復河山,共享天下。」不給她猶豫的時間,他迅速捉住她的手,緊緊地握在掌中,在初春夕陽的最後一絲光亮裡向她傾情表白。

  想要掙脫卻無論如何也掙脫不了,胭脂有些無助,低下頭,臉漸漸變得緋紅,心裡像裝著一頭小鹿,慌亂極了。平心而論,他與燕康相較,更具成熟男子的氣概,文韜武略均是人中龍鳳,在先皇的十二位皇子裡,最為優秀。可她自認為是前來保他平安的武士,事情的發展已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他竟然對自己……回想她初出廊、滄之城時,是何等自若,現在心境早就起了變化。是從何時起,她已不再是那個冷顏的女子?是自己變了吧?

  「胭脂,你不必難為情。雖說你是十二皇弟的皇后,但感情的事,只求兩情相悅,兩心相依,沒有身份、地位之分。」他放開她的手,改用雙臂環繞著她柔軟纖細的腰身,下頜恰好觸及她光潔的額頭,鼻子裡滿是她發上的皂角味道,很好聞。終於將她擁在懷裡,真希望他可以成為她的支撐,真希望他能讓她的生命充滿陽光,遠離寒冷。

  「殿下,您不能這樣。」被男子擁在懷抱裡,胭脂很不適應,可偏偏這樣的曖昧如此溫暖,讓人難以拒絕。

  「胭脂,叫我燕陌,或者叫我陌。」他緊了緊雙臂,將她想要逃脫的身軀摟住,絕不鬆手。

  「殿下……我……」胭脂向來不善言辭,尤其這會兒正面對他真摯的表白,很緊張,思維像打了結,更加不能言語,支吾了好一陣,也沒說出個具體內容來。

  「不要拒絕。胭脂,相信我,你會習慣我的存在。相信我,我可以給你幸福。」他的聲音如酒般甘醇,像是對她的極度誘惑。

  並不出眾的自己,何以再次觸動霧烈皇族男子的心?她想起燕康,想起遠去的十年,想起剛剛過去的這十幾天,時光雖短猶長,僵硬的身體漸漸放鬆,停止了反抗。「殿下,一切都等回到廊、滄之城再作考慮好嗎?我們還要面臨許多艱險,生死尚不可知。」

  她擔憂得太多,想得太遠。他好想告訴她只需靜靜享受這個難得的擁抱,什麼也不要想。可是,他開不了口,因為現在所面臨的境況的確太過艱難。

  「寶寶也要抱抱……」三歲的寶寶從屋子裡跑出來,徑直撲到燕陌修長的腿邊,抱著他一條腿,奶聲奶氣地叫著,還不時用瘦小的身子在他腿上蹭來蹭去。

  聽小男孩這麼一喊,胭脂原本就有些紅的臉幾乎羞成了西紅柿,趕緊掙開燕陌的雙臂,彎下腰抱起小男孩,一邊走,一邊有節奏地搖晃著,出聲哄道:「寶寶乖,寶寶乖……」

  燕陌看著她哄寶寶,嘴邊勾起一抹平和的笑。如果將來娶她為後,她也為他生下這樣一個孩子……那畫面該多美好!

  但好景不長,他的想像就被窮困卻十分善良的女主人的話聲打斷,「兩位貴客,晚膳準備好了,快請入內堂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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