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起，胭脂滅(18)_安安

一八

　　胭脂不敢多想，顧不得饑餓，扔了野兔和破布，提著劍飛跑，跳上馬背，沿河而上，一邊察看水中有無異物，一邊火速前行。他一定是被殺手阻截，才沒有到客棧來，一定是這樣！

　　行進了大約有一炷香時間，她聽到了打鬥聲，好像有很多人！等再往前走一點兒，眼前的景象果然如她所料，河灘上不下二十條人影正糾纏在一起，地上已經橫七豎八地躺了十來個，有一個剛好在她到來時撲通一聲被踢進河中。胭脂深切的擔憂之心在看到被圍困其中、穿著破爛衣衫的人影后，一下子變得踏實起來！謝天謝地，殿下還好好地活著，剛才她看到那片破衣衫時還以為他已經……

　　「駕——」胭脂狠狠地甩了一馬鞭，一人一馬就朝鬥在一起的所有人橫沖過去。直到近了之後，胭脂才朝疲于應敵的燕陌大吼一聲，「殿下，上馬！」

　　僅以拳掌對敵的燕陌突然聽得她清透的聲音，內心的躁動莫名平息。他扭頭一看，胭脂一身秀逸之裝，長髮飄飄，右手的長劍已為他蕩開殺手刀鋒，當下會意，牽住馬尾，躍上去穩穩地坐在她身後。

　　殺手們密集的刀招被胭脂突然打亂，又被胭脂淩厲的劍氣掃得略微一退，回過神後又再次不甘示弱地向兩人攻來。

　　「殿下，坐穩了！」畢竟居高臨下，占了優勢，胭脂大聲向身後的燕陌說話的同時，狂卷起一片劍花以抵擋撲上來的刀影，緊接著調轉馬匹，左手一揚，一排細密的柳葉薄刃就閃著迷魅的光芒，如離弦之箭朝眾殺手飛掠過去。

　　兩個反應不及的殺手當場被擊中，倒地不起。其餘殺手揮刀護體，只聽見鐺鐺鐺連續數聲金鳴，薄刃落地，卻不想，胭脂、燕陌共騎一馬，已然距離十丈開外！

　　「沒用的東西！快上馬，給本座追！」殺手群中一黑髮遮面的偉岸男子一馬當先，怒吼著道。

　　所剩殺手聽令，策馬急馳，黑壓壓的一群，沿著河岸緊緊尾追在胭脂與燕陌之後。

　　馬若流星飛閃，速度奇快。胭脂回望，乍見距離自己極近的殺手們已然挽弓搭箭，瞄準自己與燕陌，頓時百感交集，迎風又給馬兒一鞭，朝身後的燕陌大叫，「殿下小心！」

　　燕陌聞聲回頭，數支羽箭帶著勁氣穿空而來，在他眼眸之中放大。他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子縮在一起，來不及躲避，猛地將胭脂壓倒在馬背上。耳邊嗖嗖幾聲，羽箭飛馳，驚險無比地劃過他們身邊。還沒來得及直起身體，馬兒卻像受了刺激似的騰空長嘶，前蹄揚得老高。胭脂與燕陌雙雙仰身，好在死死拉住韁繩才未落下馬背。

　　雖是如此，兩人的心臟仍是咚咚跳個不停。頗熟悉馬兒脾性的胭脂當下大叫，「糟糕，馬中箭了！」

　　正是緊迫之時，偏偏馬匹中箭，如何是好？胭脂不敢多想。燕陌也急了起來，這幫殺手應該是他們之中最頂尖的一批。沒了馬，合他與胭脂二人之力，恐怕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殿下沒事吧？」聽身後人沒有聲音，胭脂再次問話，生怕他也中了箭。

　　「我沒事！」就在燕陌沉聲回她之時，下一排利箭又至，胭脂頭上的骨釵被射落，髮絲散在風中，亦輕亦柔地拂著燕陌的面頰。馬因中箭吃痛，狂嘶著不肯向前。眼見殺手們越來越近，即將圍堵上來，胭脂靈機一動，心想現在顧不了太多，能逃即逃，來不及問燕陌是否受傷、會不會水性，就以手反握住他的手腕，騰身棄馬，雙雙跳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水浪。

　　風吹起了領頭男子的狂野黑髮，露出一雙仇恨的眼睛，黑暗無邊無盡。背對著湍急的河水，他將脊背挺得直直的，仰天長吼，「放箭，放菱鏢——」

　　「是！」殺手們拈弓齊發，數十支羽箭像一條條致命的毒蛇鑽進水裡，數不清的菱形飛鏢從不同方位夾帶著兇猛的氣勢覆蓋整個河面，最終沒水而去。

　　冰冷的水下，陽光透過蘆葦映照下去，形成一束束夢幻般的光柱。胭脂屏住呼吸，緊緊地捉住燕陌的手，帶著他盡可能地朝水深處遊去。在他們的身後，密集的箭與飛鏢結成一張巨大的網，窮追不捨。

　　春初，水寒徹骨，胭脂又累又餓，還拖著高大的燕陌，遊得極慢極為吃力。轉頭看看，發現原來燕陌根本就不懂水性，因為憋著一口氣，整張臉變得通紅，再加上他只穿著一層破爛得簡直不能叫衣服的外衣，又冷又不能呼吸換氣，情形有點兒不妙。

　　此時上岸無異於送命，胭脂抖著他的手，將他搖醒。她張大眼鼓勵他一定要堅持，然後擺著雙腿，將他送至自己前面，以自己的身軀掩護他，直到將他送入水深處，才轉頭面向身後無數由於入水而減慢了速度的箭與菱鏢，巧手疾張，灌以真氣，只那麼一瞬間，左手便都是箭，右手則抓滿了菱鏢。她回眸望了沉水的燕陌一眼，憋足了勁兒，默默為他祈禱，然後脫水而出，沖天而起，帶著一身水汽旋轉數圈，手中羽箭與菱鏢直飛向岸沿的殺手。

　　身上的河水在她旋轉之時，化作無數細小的水珠，射向四面八方，晶瑩剔透，輕盈又美妙，宛如絕世。淡金色的陽光將它們映出迷眼至極的幻芒。猝不及防的殺手們在幻芒之中收到了胭脂對他們的饋贈——奪命的箭與鋒利的菱鏢。

　　數名殺手當場死亡。黑髮男子聽見他們倒地的聲響，眼睛暴張，轉身奪過一把弓，搭箭瞄準。

　　胭脂看到他的雙眼，猛吸一口空氣，然後像魚兒似的迅速入水。黑髮男子手中射出的箭帶著他整個身體的力量也跟隨她的身影入水而去。只不過，水下半透明的世界裡，胭脂感知了身後羽箭異乎尋常的破水聲，拼命遊得更遠。由於河流水力，箭入水後略有減速，她最終避開了那一箭。正當她慶倖之時，忽然發現原先待在水底的燕陌不見了蹤影，急得在水深處不斷找尋。

　　不懂水性的燕陌在水底待得太久，呼吸不上來，本能地張口，卻被灌入大量的冷水。他知道自己是霧烈國的希望，還記得胭脂從他身邊游開時的眼神，這個時候他不可以浮出水面，於是，漸漸沉入深黑的水底。他努力著，堅持著，心中充滿了對她的陌生的信任。

　　胭脂找到他時，他臉色泛白，雙唇沒了顏色，整個人已經憋得沒有了力氣。岸上殺手密佈，身後箭網羅織，胭脂眼見他陷入昏迷，除了用力搖晃他，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他必須呼吸！他必須呼吸！腦子裡想也沒想，胭脂就張著秀麗的眸，湊近他，唇輕輕地落在他如河水一樣冰冷的雙唇上，以此渡氣，希望將他救醒過來。女子本不應該輕易地將吻交付於男子，一旦如此，便等於託付終身，可眼下情形危急，她實在是沒有更好的辦法救他。

　　所幸的是，他感受到她蜜唇上的溫暖，緊閉在一起的眼睛漸漸張開，與她四目相對，望著面前這張近在咫尺，算不上絕美卻足夠清秀的臉，感動彌留心間。這一刻，他的世界裡就剩下她一個，他好像又活了一次，生命美好又動人。這樣的感觀在他過去二十八個春秋冬夏裡從未發生過。她是如此不一樣的女子！許多從前的想法在她吻他的瞬間奇跡般地復蘇了。

　　看他臉色回復正常，胭脂提到嗓門口的心悠然落下，臉不好意思地潮紅起來。想起岸上的殺手，又迅速斂起心情，以手指著水流的方向，示意必須順水而下。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暫時擺脫蒼隱刺殺團的追擊。

　　燕陌會心一笑，點頭贊同。胭脂以手扣住他的大手，借水流之力，拉著他向河水的下游潛去。不多時，他們便游離了危險的境地，感到箭陣漸遠，再沒有什麼危險以後，才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氣。

　　「殿下……殿下沒事吧？剛才……把我嚇壞了！」胭脂喘著粗氣，滿臉是水。

　　「沒事。」燕陌報以一笑，感激之色甚濃。

　　正當他們以為完全擺脫了刺殺團時，情況忽然起了變化。河水的速度比先前快了許多，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兩人已經從河水斷流處以奇快的速度墜了下去。刺骨的冰水奔騰不息，帶著強大的力量衝擊在他們身上，很痛，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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