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起，胭脂滅(10)_安安

一〇

　　淺淺的笑在她心底泛開，但表面卻不作半分顯露，胭脂取下身上的錦袋，朝陰常反手一拋，然後以右手拔劍，以鋒利的劍刃割斷亂髮掩臉、手腳被縛的男子身上的繩索，「你叫什麼名字？」

　　穴道已解，繩索已斷，突然被鬆開，男子一直低著的頭，在聽到了她的話後，猛地一下抬了起來。亂糟糟的頭髮下是一張長滿胡楂的臉，露出一雙沉寂、無甚波瀾的眼睛。其實他在被押到門口時，就一直在注意她，正在想她是什麼人。此番聽了她的問話，他在心底自嘲，自己曾經有名字嗎？倏地放浪地笑著，撇唇道：「笑話，我憑什麼告訴你我的名字？」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站了好半天的瀚淳終於忍不住開口，因為他實在想不明白如此優秀出眾的自己竟然被她忽略。她竟然注意一個渾身上下髒亂無比的傢伙多過注意自己，簡直沒有天理！堂堂墨絢國二皇子竟比不過一個橫看豎看都不正經的無賴。

　　胭脂依舊不理會瀚淳，因為她來這裡不是為了招惹不相干的人物，而是為了找回七皇子殿下。亂髮下的那雙眼睛根本不像是小混混的眼睛，相反，它們讓她感覺到一種極度的深沉與不屑。她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種別人沒有的堅韌性格，偏偏這樣的性格裡糅合了三分頹廢與放逐。「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叫什麼名字？」

　　突然被一個如此卓爾不凡的女子追問，他前所未有地不習慣。他有名字，不過那是許久沒有用過的名字了，那個名字對他而言已經不重要。他討厭她的追問，遂以一貫吊兒郎當的口吻反問：「有必要嗎？」然後也不道謝，轉身即走，招搖至極。殘破的衣袖僅有寸餘寬還連接在他身上，在風裡翻來翻去，露出結實的手臂，微黑的皮膚上豁然顯現一道扭曲的疤痕。

　　「抓住他！」幾個手下作勢沖過去要抓人，被陰常陰厲的眼光制止。胭脂的到來已為他造成很大的困擾，何況門前還站著個來路不明、高冠束髮的翩翩公子。沒摸清情況前，他不敢輕易造次。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蛟龍幫，他可不想在陰溝裡翻船，如今之際只有靜觀其變。

　　「你站住！」倒是胭脂微喝一聲，矯健身影閃過瀚淳，直取破衣男子。因為她知道她要找的人就在面前，那道疤痕標誌著他的過去。他就是七皇子殿下——燕陌，一個被傳頌為霧烈國希望的男子。

　　瀚淳一臉莫名，實在摸不透她究竟想幹嗎。她居然在警告他後完全無視他的存在，怎麼說他也是個貌美如花的美男子，難道還比不過一個衣衫襤褸、發如雜草且臭烘烘的傢伙？此時此刻，從前被人捧得老高的自尊心一下子受到嚴重打擊。但他仍無法抑制地想要探究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卻自始至終都沒看堂內的烏合之眾一眼。

　　燕陌走得瀟灑，一步三晃，嘴裡還哼著亂七八糟的小曲兒，十足像是個混混。聽到她的喝聲後，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一群精兵。為首的是個黑衣將領，拖著長刀徑直朝他而來。

　　「玄素，你怎麼來了？」一直將目光停在胭脂身上，心有不甘的瀚淳嘟噥著道。

　　「前來助你一臂之力呀！」玄素手中的刀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跡，發出刺刺之聲，精明的目光緊緊盯在胭脂身上，心想尖兵所說的絕快身影指的就是她了吧！

　　胭脂反應靈敏，一個箭步擋在了燕陌面前，以自己的身體護住他，小聲道：「殿下快走！」無論任何時候，她都不能讓任何人傷到他，這是她的責任。看樣子，白裘男子的確來路不小。

　　「我的大小姐，你擋著我的路幹嗎？我只是個混混。混混，你懂不懂？」被掩在胭脂身後的燕陌並不領情，做著鬼臉從她身側踏出。他也不走廊道，直接赤腳踩進白晃晃的積雪裡，將面前眾多手持利器的精兵視若無物，撒手而去。

　　「你必須跟我走！」胭脂有了些許怒意，但又不能在此時言明自己的身份。面對如此精良的兵陣以及不知是何來路、是否有敵意的白裘公子，她只得用強，秀足一蹬，在白雪上劃出一道清晰的雪線，銀色劍鋒已然直達燕陌脖頸之處，再次沉聲道：「你必須跟我走！」

　　不得已，燕陌的步子停了下來，僵在原處，露出膽怯害怕的表情，開口閉口盡是不著邊際的廢話，「我的姑奶奶，我聽你的。你把劍移開，移開……」說著，他訕笑著伸出兩根指頭，夾著劍身將劍刃移開。

　　見此，胭脂不覺為他的浪子氣皺了皺眉頭，厲聲道：「走！」手中劍依然貼著他的頭髮，死死架在他脖子上。

　　見她不吃自己那一套，燕陌嘴裡唧唧歪歪，被迫前行。

　　瀚淳不明所以，心想先前她還以劍解了那傢伙身上的縛繩，怎麼只一眨眼工夫，就因他不回話而劍刃相向了。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呀，何況還是武功如此厲害、喜怒不苟言表的女子？他不禁摸摸鼻子，有些同情地道：「姑娘，他與你有仇嗎？」

　　「與你無關。」胭脂聲音冷冷，拒人於千里之外，將故意磨蹭的燕陌朝前推了推，又道：「走！」

　　拖著長刀的玄素也鬧不明白。這女子也太詭異了點兒，居然不將瀚殿下放在眼裡，反與個衣著破爛的傢伙過不去。他當即朝瀚淳看去。

　　「讓她去！」瀚淳抿嘴道，使了個眼色。百餘精兵就地讓出一條道，任胭脂架著燕陌離去。

　　「就這樣讓她走嗎？」

　　「如果你今天想損兵折將，大可以將她請回來。」瀚淳望著胭脂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道。言下之意，玄素的兵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即使能將她留下，也不過是兩敗俱傷。

　　「殿下就這麼輕易讓她走？」玄素看向炫金的陽光下，白雪之中那兩個鏗鏘的身影，取笑著道，「殿下似乎對她很有興趣。」

　　「你說呢？」瀚淳突然笑得很開心，轉身朝後堂內一望。陰常以及一幫不知所措卻又功夫不濟的蛟龍幫幫眾正驚怕地望著他以及百余侍衛。「玄素，既然你來了，這裡就交給你。我一邊涼快去。」說完，人已朝外暴閃數丈。

　　然後，山寨裡響起了刀劍之聲，精兵與匪幫之眾廝殺成一團，玄素的長刀有了用武之地。

　　若非無奈，胭脂本不想以劍押住燕陌。侍衛營的責任是保護帝王，保護皇族，而不是以劍威脅他。下了逍遙台，胭脂收劍回鞘，歉意頗濃地道：「情非得已，請殿下諒解。請殿下隨我回廊、滄二城繼位。」

　　「我說你這個老姑娘，誰是你家勞什子的殿什麼下了？」見她收劍，燕陌轉身怪笑著繞她走了半圈，出言不遜，「莫名其妙！」

　　「請殿下隨我回廊、滄二城。」胭脂並不氣餒地道。

　　「本少爺叫浪子阿七，父母雙亡，我可沒你這樣凶巴巴的親戚！」燕陌邊說邊猛地退後幾步，以手制止胭脂道。

　　「殿下難道把從前的一切都忘記了嗎？」胭脂鍥而不捨地問。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真不敢相信從前英明神勇的少年將軍會變成如今這副德行，要站相沒站相，要禮儀沒禮儀，舉手投足間完全像個小混混。

　　聽她提到從前，燕陌的臉上閃過一些難以名狀的東西，裝作毫不在乎地道：「什麼從前不從前的？我沒有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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