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起，胭脂滅(4)_安安

四

　　胭脂只是靜默地坐在原地，她的眼裡只有躺在棺柩裡的那個人。

　　一連三天，整個滄城的百姓都到行宮靈殿前致意示忠，他們心目中偉大的帝王並沒有因為過早離開而消失。相反，他們更加憎恨入侵家園的強權者，衷心仇視蒼隱軍團，因為戰亂才是導致他們國不成國的直接原因。

　　閉著眼，聽著最後一撥前來祭拜的城民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胭脂能感到黑夜降臨了，淡淡地問：「現在什麼時辰？」

　　這是三天以來胭脂第一次開口說話，大多時間她都閉著眼，靜得像一尊雕像一般。

　　空寂無聲的殿堂，胭脂突然的問話讓跪在一旁伺候的婢女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呆愣了一會兒後，才回話，「娘娘，現在是巳時三刻。」

　　「三天已至。」胭脂睜開眼，目光精芒如電，從地上騰地站了起來。由於三日滴水未進，體力喪失，她站起的身體晃了兩晃。

　　「娘娘——」婢女反應敏捷，伸手扶她，「您的身子——」

　　胭脂伸出右手，傲然制止道：「不用扶，我能站起來。」

　　婢女只好一臉擔憂地站在一邊，保持在隨時可以上前攙扶她的位置。

　　站定在靈殿前，胭脂雙眸閃過些許別樣的溫柔，「燕康，我一定為你報仇。」言畢，她毅然轉身朝殿外走去，步履從容。

　　她走之後，清清冷冷的靈殿裡突然吹來一陣獵獵冬風，像誰在悄悄地落淚，無聲地搖頭。那風吹過之後，棺柩之上，輕飄飄地升騰起漫漫煙霧。

　　黑夜，所有曾經掛著紅燈籠的地方，都換上了代表挽思的白燈籠，光霧慘淡。經過靈殿外正咿咿嗚嗚做著法事的道場，胭脂舉步走向燈光明亮的議事廳。把守在門口的侍衛見是皇后親臨，立即開道引她入內。

　　正商討事宜的眾位官員慌忙向她行禮，「皇后娘娘。」

　　「從現在起，我不再是皇后。請各位大人稱我胭脂。」胭脂眼光疾掃，站在廳中，淡然道。

　　「這——」眾官員面面相覷，有意見卻不敢多言。

　　只有樂延將她的冷厲看在眼裡，揪心地道：「胭脂——」

　　「侍衛長與各位大人辛苦了。」三天中，城中百姓並無出現嚴重的騷亂，反而較之從前更為團結，更為堅強。這是胭脂意料之外的，由此足見眾官員盡職盡責，未有怠慢。「各位大人還需齊心將皇上的葬禮辦好。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遺命尋七皇子殿下回城繼位，這事辦得如何了？」

　　「若是能尋回七皇子殿下，我霧烈就大有希望了。想當年，七皇子殿下一馬當先，從蒼隱軍團手裡一舉奪回玉霞關，是何等威風！」范太守將鬍子一捋，感慨地道。

　　「是呀，民眾至今還在傳頌七皇子殿下的戰績！」

　　「如果當初先皇待金嬪娘娘好一些，或許七皇子殿下就不會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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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幾位官員提起陳年往事，都唏噓不已。

　　「已經派了二十名忠心耿耿的武士前往尋找，只是天下之大，國情又如此複雜，不知何時才能尋回七皇子殿下。」樂延面帶難色地道。

　　「城中常出遠門的商隊中，曾有人聽說七皇子殿下在墨絢國邊境水金城一帶出現過。眼下蒼隱國數萬大軍駐紮在甯襄關，我們派出去的武士必須過得了這一關，才能一路向西行進。可是，寒山往西的國土現在全操縱在狼子野心的蒼隱國手中，兇狠的刺殺團也正四處搜查七皇子殿下的下落，我們的武士未必能敵得過龐大的刺殺團。」一位武官捏緊雙拳，嚴謹地分析現狀。

　　「我們能不能再多加派一些人去？」范太守凝聲問，滿是皺紋的臉半轉向胭脂。

　　樂延一語回絕，「不行，人一多更容易暴露目標。」

　　「可萬一找到七皇子殿下，卻沒有人護送他回城，那樣豈不是非常危險？」范太守又道，眉頭皺得極緊。

　　一時間，眾人僵持不下，但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一直冥思苦想的胭脂見狀，啟唇道：「我去。」

　　此言出口，仿佛一石擊起千層浪。

　　「娘娘，這怎麼行？」范太守第一個出聲阻止。

　　樂延緊隨其後，「不行，這絕對不行。」

　　「是呀，娘娘。皇上剛剛過世，尚未抓住真凶，怎麼能讓您親自去？」其他從驚愕中醒過來的官員齊聲阻止。

　　「我再說一遍，請各位大人叫我胭脂。」她早就知道他們不會同意，但這是她花了三天時間想清楚的事情。在所有亟待解決的事務中，尋找七皇子最為要緊，即使要為燕康復仇，也得排在此事之後。放眼兩座城池，沒有誰比她更適合去尋找新的烈皇。

　　「您不能去。依我看，還是我去比較合適。」樂延堅決不同意她的提議，毛遂自薦地道。

　　還沒等其他官員發表意見，胭脂便據實反駁，且句句在理，「侍衛長曾與蒼隱軍團多次接觸，相互極為熟悉。你一去，敵人馬上就能發現你，還如何尋找七皇子殿下？其次，席將軍帶著駐軍苦守廊城，滄城並無軍隊，加之范太守身為文官，侍衛長一走，何人保衛滄城？其三，放眼廊、滄二城，我的劍術造詣恐怕已無人能敵。況且我為女兒身，加之蒼隱軍團及刺殺團都不熟悉我，行走隱蔽更能避人耳目。試問還有什麼人比我更適合前往水金城？」

　　這下，樂延幾乎無話可說。其他官員憂心忡忡，贊同不是，不贊同也不是，左右為難。還是先前那名武官持了不同意的意見，「娘娘身為一國之後，怎能以身犯險？」

　　「霧烈國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不管我是何種身份，都應該以國事為先。況且，非常之事必用非常之道。胭脂既然能去，就一定可以平安地將七皇子殿下帶回來。這事就這樣決定了，眾位大人不必再議。」她說得斬釘截鐵，不容反對，生生地將一干官員都震住。

　　見她態度如此堅決，愁眉深鎖的樂延不禁向她投去無比信任的目光。他一直認為，如果胭脂不是女兒身，那她將是整個霧烈國最優秀的武士。他也知道這個時候，已經找不出什麼人還能比得上她的聰慧以及武略。

　　「我明晨起程，以兩個月為限。」胭脂的話簡明扼要。

　　「那好，我會通知席將軍兩個月後派人至甯襄關附近接應你。」樂延回復道。

　　她正要走開，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嚴肅地道：「如果兩個月之後我未將七皇子殿下如期帶回，請各位大人讓惠甯公主登基，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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