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落蕊重芳 | 上頁 下頁 |
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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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永航雖悔自己言出太過著急,若是嵐袖出言,自會更好,然此時既已維護了垂綺,面對柔姬時自是不容再有稍怯。他坦然站起,眸子裡堅定又毫不畏懼,看得柔姬心冷至極。 「說起來,我也好些年沒再玩琵琶了……」眼見孫永航如此,駱垂綺卻不想領下這份情,她淺淺一笑,然笑意裡卻飽浸了酸澀,「嵐袖姑娘,可否借琵琶一用?」 孫永航低垂下眼,眸中有霎時的黯然,他固執地想立在那兒,卻再也不見方才的昂揚從容。 駱垂綺接過琵琶,手中微撥了幾撥,錚錚的樂聲微揚,似是在撥弄著記憶。 右手輕攏,左手慢撚,先啟了段序曲。嵐袖一震,繼而心中微歎,這兩人呵!明明情根深種,為何各自走得如此遙遠? 當調子一入正曲,嵐袖一仰面,和著琵琶曲而歌:「洛陽城東路,桃李生路旁。花花自相對,葉葉自相當。春風東北起,花葉正低昂。不知誰家子,提籠行採桑。」駱垂綺耳聽得她和唱,也未在意,只這曲聲越來越襯這歌意,似是拿著心撚撥著曲聲,聲聲震顫在她的心尖上,刺出斑斑舊跡,那未曾癒合的瘡疤,一層層毫無防備地揭開…… 「纖手折其枝,花落何飄揚。請謝彼姝子,何為見損傷。高秋八九月,白露變為霜。終年會飄墮,安得久馨香。秋時自零落,春月複芬芳。何如盛年去……」 嵐袖正欲接下那句「歡愛永相忘」,卻聽得琵琶聲忽得斷絕,只見駱垂綺泛白的臉上血色全無,滿目都是淒迷,濃得化不開的自苦幽怨,清晰而涼透心意。 她閉了閉眼,吸了口氣,才道:「爹,娘,垂綺,垂綺身體有些不適,請先行告退了……」饒是已經克制,那聲音仍透出難抑的心酸激憤。也不待孫騏夫婦准允,她已放下琵琶,轉身即走。 菁兒正咬著一大口的餅子,見娘親走了,也要跟著去,然卻叫溶月抱住,小聲對他道:「娘親身子不舒服,你就更應該要代替娘親好好坐在這裡。」 「哦。」菁兒雖十分好奇,但畢竟忍住了,乖乖坐好。 之後的家宴再無人開口,眾人都怔怔地坐在那裡,誰都沒了心思。 奔入回影苑,駱垂綺才允許自己滿眶的淚珠滾下,她捂著嘴,拚命地克制著,卻只是愈忍,愈見抽噎。 究竟,這一生,她欠了孫家什麼?究竟,這一生,她得到了什麼?孫永航!他給不了她想要的,卻拚命在她的記憶裡烙下一處又一處的溫柔。在她初嫁的,最為茫然的時候,他護著她,護得堅定而細心;然而,在她心動時,最為愛戀他的時候,他卻放棄了她,他再也護不住她……而如今,她已不想要他了,為何他又在此時掙扎在她的回憶與愛戀裡? 他究竟要她怎樣,他才甘心?!為什麼每當要斷絕情義的時候,他又會在這裡? 她揪著胸口的衣衫,那裡疼得讓她難受。 再不要他了!再不要受這種委屈!再不要想他了! 她忽然顫著手,摸出胸前佩著的一枚寶藍緞面的荷包,她抖著一寸寸撫過那繡著「執子之手,與子攜老」的緞面,緞面上忽地「啪嗒」一下,暈開一朵濕潤。那水暈迅速擴大,滲入其間。慢慢地,她再也看不清這些暈圈,只聽見自己的抽泣,怎麼也克制不住。 毀了它!毀了便可超脫了……是的!毀了! 她咬住唇,死死地咬住,隨手在窗臺下掃了剪子在手。 「住手!垂綺!」窗外忽然一聲疾喊,淚眼模糊間,她已狠心剪了下去,手上,忽然暈開一抹溫熱。 她下意識地低頭,卻看見血紅的一片,心一驚,手一松,剪子已落在地上。「你……你……」 然而孫永航卻只盯著這只已被剪開了一道口子的荷包,神色間是一片冷怒,他瞪著她,極深極深,似是要瞪入她的神魂裡。「駱垂綺,你就這麼見不得它的存在麼?你就這麼恨不得要毀了它麼?」他猛地扯開自己的衣襟,從頸間急扯下一隻並綴著同心結的寶藍荷包,緊扣著她的手道,「我收著它,一直收著,『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攜老』,我,我從沒一天忘記過,我一直貼著胸口收著!你,你卻要剪了它麼?」 他瞪著她,那雙平日溫淡的雙眸已然血紅,「這裡!我這裡從沒一天不記著你!記著你的每一句話,記著你的每一個笑,記著你的每一次淚,你,而你,你卻要毀了它麼?你不再要它了麼?」他緊攥著的拳,每說一句便打一下自己的心窩,直到,那敞開的衣領間的肌膚上已然發青。 駱垂綺別開頭,唇被她咬出血來,卻是倔強地一根根掰開他扣著她的手,絕然道:「是!我不要它了!我再也不要它了!」淚掉得凶,然而她卻半點也不擦一下,「曾經,它也收在我這裡,」她指著自己的心窩,「是你捧起它的!然而,你丟棄了它!是你不要它的!」 「我沒有!我從來都沒有!垂綺你……」孫永航想要說什麼,卻被她大聲打斷。 「你有!你從來沒有去真正看過它!你,你不過是想像金絲雀般養著她!你不懂她!你不懂!」 「我懂!我從來都懂!我懂……」孫永航再度收緊她的手,「我懂的!我一直懂的!然而,我不要她這般汲汲營營,為著不喜歡的人事奔波,為著那些肮髒齷齪的事費神!我不要美好的她這樣!我想給她一切的安逸,她可以在那裡刺繡,她可以在那裡吹笛彈琴,她可以那裡微笑梳妝……我只是太高估了自己……」 熱燙的淚滴在手背上,已分不清是誰的淚,亦或是血。她不想哭的,不想被他這番花言巧語所打動,她不想再要他了,她不想再在心中存著他的! 她死咬著唇,唇間有腥味彌漫,她卻覺不著疼,只是想離開,她什麼都不要了……她搖著頭,想擺脫那滾燙的滴在她手背上的淚,想擺脫那紅得觸目驚心的血,想擺脫,自己那快要臣服的心意。 孫永航盯著她,帶著屢屢絕望,仿似望著最後的浮木漸漸遠離,由生到死。那絕望所衍生的自暴自棄忽然間充斥了他的腦海,令他望著眼前渴慕的容顏,猛地伸手捧住,狂熱的唇緊緊地追印了上去。 淡淡的血腥味彌漫在兩人的唇齒間,淚亦跟著交融。 駱垂綺掙扎,她捶打著這具熟悉而令人無法抗拒的胸膛,打得傾盡全力,卻又絕望。「……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了……」 孫永航聽得分明,心中急怒又悲憤,痛得難當,讓他忍不住加重了唇齒間的力度,借著這種近乎於嘶咬的疼痛,傳遞給她。由唇齒間,至面頰,至耳根,至頸間,至胸前,至腰間……他近於瘋狂地啃噬著,心疼得愈厲害,力道便愈重,根本難以控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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