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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柔姬任是再愛戀孫永航,聽得如此譏諷的話,亦是惱怒異常,一則妒那駱垂綺竟得孫永航如此眷顧,一則怒孫永航竟半點不憐她心意,只一味諷刺。她怒上頭,也半點不肯相讓,當即冷笑出聲,「是啊!她駱垂綺這般好!你們是夫妻!是夫妻這般天賜良緣,豈容我再插足?」

  一段話落,柔姬出口卻又有悔,心道孫永航這番必會怒極了,不定就此一走了事,撇下她一個獨守著新房過一晚。但一時別過臉去,她又腆不下這個臉再去討好,只這般為難,繼而也蘊了層怒氣在裡頭,只恨著駱垂綺。

  孫永航微微眯起眼,原來他們相家早是瞅准了他孫永航與垂綺可欺啊!手握成拳,然而望著柔姬的臉卻緩緩扯起一笑,他一把拉過人,只忍著強壓在懷裡,目中冰涼,然語出卻是格外輕佻,「呵呵,原來是個醋桶子!竟經不得半句話!」說著,仍拉開快傻住的柔姬,單手輕托她的下頜,「啊,春宵苦短,這半日應酬已過得大半!柔姬,咱們快些歇吧!」

  他眼神帶諷,然笑意卻濃,再不說別的,只一把帶她倒在一床柔軟而冰冷的衾被裡,指尖一帶,便將其喜服挑開。

  柔姬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意,只覺有些喜怒無常,然而待他俯下身來,這般親近,這般昵愛,腦中「轟」的一聲,渾身都燙極了,眼前只覺朦朧一片,隱約覺得孫永航在笑,而自己襟前微涼。她頓時覺到什麼,羞得只是捂住臉,再不敢看。

  孫永航無聲冷笑,心中甚是厭惡,然而思及她的那個爹,還有一個信王,他只得忍住。這一忍便又是自愧自厭,只消看柔姬一眼,那抹情緒便盡數移到她身上,越想越恨,便也加重了手勁。

  柔姬渾身難受異常,又熱又疼,而孫永航緊扣著她腕的力道又這般大,痛得她皺眉硬忍。片刻,她只覺身子驀然一痛,只生生似把人撕開似的,她不由睜大了眼,淚珠忍不住便滑了下來。

  母親在出嫁前雖有所囑咐,然而她卻從不知道竟會是這般疼痛。她哭著,想求孫永航,然而那疼痛卻持續著,腕間的力道也愈來愈重,似要勒斷她骨頭一般。

  「……疼……永航……永航……」她無意識地哭喊出聲。

  「住口!不許叫我永航!」孫永航似是發了狂似的吼著,「全天下只有一個人可以這般叫我!你不行!永遠不行!」

  那吼聲似是一枚枚釘,字字釘在她的心頭,深得她竟像快死了一般。那身上的痛反退在其次了,柔姬此時忽然覺到,一些她曾以為的少女夢想全在這一句中破碎。她是真的真的很愛孫永航啊,自從那舫上一見,便已傾心。她每每打探著他的事蹟,她情根深種,她愛他,原不比那駱垂綺淺些。為什麼,她這般情重,而他卻忍心這麼傷著她?

  柔姬咬著唇,只是流淚,淚流不盡,就似她的心緒,痛至極處,反是無聲。她好想好想嫁給他的,只盼著能守著他,看著他,只盼有一天,他能回頭看她一眼,眸中帶笑,就如……就如那日在舫上瞧見的,他瞅著駱垂綺時的眼神。她真的為他付出了全心的愛戀,一生癡情盡系在他身上,為什麼,他卻是這般對她?半分不給她憐惜,半分不給她希望……

  可是,即便這樣,她仍是恨不起他,怨不起他!為什麼呢?為什麼呢……

  柔姬哽咽難休,人生至此,她卻仿佛才悟出什麼,然而,還收得回來麼?她收不回了,迷蒙中,她淚眼婆娑地看向身側的孫永航,他直直地僵在那兒,也不出聲,也不動,只是睜著一雙寒光炯然的眼。

  心頭忽然沒來由地一陣悲淒,她覺得,這一生,只便這麼瞧著他也好……也好啊……為何自己竟變得這般沒出息了?為何只覺得看著他躺在自己身邊就已心滿意足?原來,她相柔姬亦是傻的,這般傻呀……

  孫永航睜著眼躺在那裡,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更知道身側的人在哭。是自以為報復的痛快的,可忽然間,他卻覺得心裡冷透了,冰冷冰冷。他做了什麼……從今往後,他再不是以往的孫永航了,再不是了!他也再不配做垂綺的丈夫了……

  他鎖著眉,越攏越緊,他忽然覺得自己噁心極了!一陣難忍的自我嫌惡,讓他即刻翻身而起,「來人!我要沐浴!」

  說畢,也不顧柔姬怎樣,逕自披衣起來了。

  丫鬟僕婦們各個心中訝異,卻也不好多問什麼,只將水倒了,便再退了出去。

  孫永航浸在溫熱的水裡,心中仍是一陣不了一陣地發涼,腦中空空的,想不出什麼,也不能想什麼。半晌,待那更夫敲過五更,他才猛地驚醒,水已涼了。

  他披衣而起,下意識地避過床上的人,推門出去。一陣冷意襲身,他緊了緊外袍,瞧見天色仍是暗的,不透半色兒亮意。

  曆名由方才那陣動靜,早候在外頭,一時見他出來,便上前道:「航少爺,還早呢!再歇一會兒吧!現下的時令,天已經有些涼了。」

  孫永航默默地朝天際看了一陣,才回頭看了他一眼,心頭也說不上什麼滋味,只是抑得難受。「曆名……府裡的事不用你忙,你只管去把溶月的下落給打聽出來……但凡有天大的麻煩,只先把人帶回來!萬事有我!」

  「是!」曆名聽得這一聲信兒,喜得忙應,答應了,也不多話,一轉身便回去取點銀子走了。

  孫永航看著他離開,也不知心中到底如何作想,只一徑兒快步,奔到了正房內院外邊。他呆呆地瞅著那棵銀樨半晌,提氣一掠,便伏上了青瓦,找了一陣,突地在一處停下。他似喜似悲地瞅著一處青瓦呆了半晌,身子一松,便側身躺在這青瓦上,眼微微閉上,只一滴清淚沿頰滾落。

  第十四章 雪欺嬌梅寒中吐

  芳意何能早,孤榮亦自危。
  更憐花蒂弱,不受歲寒移。
  朝雪那相妒,陰風已屢吹。
  馨香雖尚爾,飄蕩複誰知。

  當春陽捧著洗漱用具進屋的時候,不承想看到的居然會是一雙哭紅了的眼睛。她吃了一驚,不由脫口問道:「小姐,你怎麼了?」

  柔姬一怔,忙瞪了春陽一眼,春陽會意,立時讓其他侍女先出去,然後才悄悄湊向柔姬。

  柔姬將一面琉璃鏡執在手上,細細照了照,臉上便有些尷尬。春陽見她如此,心中也有些不平,「小姐,姑爺怎麼這樣?您回去就跟老爺說,叫老爺給您出氣!」

  柔姬一把拉住春陽的手,「少胡說!」她默了會兒,才又道,「我是嫁過來的人了,橫豎也是我自己願意……再者,永……」待要叫他,又記起那句刺骨頭的話,她及時忍住,「他沒對我怎樣,是我……總之是初為人婦的緣故,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替我看看,能不能施粉遮了,待會兒還得拜祠堂見禮!」

  春陽聽了扁扁嘴,也不便再多說什麼,就利落地侍候她梳洗了,再施上粉兒,眼圈一圍就蓋得濃些,趁上胭脂一看,倒也瞧不出什麼,只是眼略微有些腫罷了。

  柔姬梳妝一畢,拿鏡子左右都照了幾番,總算滿意。春陽這才叫人上了早膳,也不過略動幾樣,便都撤了。

  柔姬初來孫府,自然不願失了面子,因此用過膳了,卻一直在屋裡等著孫永航來,一起過去給長輩敬茶。然而等了半天,卻仍不見蹤影。柔姬心中怨悒,不想失了娘家禮數,終於忍淚讓府中下人領去前廳。

  一到那兒,孫永航已經坐在那兒了,看見柔姬過來,只是輕笑,「怎麼不多睡一會兒?這就過來了?」說歸說,自己卻始終坐著不動,那笑也輕薄得很,對於昨夜之事竟似半點沒掛在心上。

  柔姬看得心中發涼,然而只是忍了,「柔姬入府,理當拜見公婆叔伯兄弟的,豈能躲懶?」

  「哦。」孫永航點點頭,這才站了起來,「那正巧,今兒叔伯嬸嫂差不多都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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