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落蕊重芳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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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寂寂,渾宏的古鐘被僧人敲響,一陣轟鳴便傳入方圓百里每個人的耳裡,震出肅穆而慈悲的心緒。杜遷放下手中的竹簫,閉目傾聽,那鐘聲便一下一下地敲入心底,一下下撫平心緒。許久,直到鐘聲已然停下,他才笑道:「大師也那麼好心情出來賞月?」 一名粗服簡袍的老僧雙手合十行了個禮,「阿彌陀佛,法道圓融,老衲是來悟法的。」說著他也一笑,白而稀疏的髭須迎著山風輕飄,抬頭望向天邊一輪並不極圓的月。「月盈而虧」,正是十七了。 「呵呵呵,杜遷貪戀紅塵,只知詩酒逍遙,月盈月虧,俱是風塵美景。在下是悟不出什麼了……」杜遷晃晃手中的竹簫,笑得一臉灑脫,雖自稱泥陷紅塵,卻是脫俗而清傲。 老僧只是微笑,「物喜物悲,能一視同仁也需大智慧。」他瞧了瞧杜遷手中的竹簫,忽然想起一事,「啊,今日有位女施主送來一封信,說是要交予你。」他由袍中取出,遞給杜遷。 杜遷接過,只略略瞥了眼,便扔在一邊,只是抬頭望著明月的面上閃過些許感歎。「唉!這丫頭究竟還是看不透……」 「紅塵人處紅塵世,只為我念,俱是可憐人。」老僧輕撣一旁大石上的落蕊,順手拈起一簇攤在掌心,厚實的手如同佛印一般,而這簇落蕊在這樣的掌心裡,如此渺小而脆弱。「一晝一夜,華開者謝;一秋一春,物故者新。」 杜遷凝了眉,沉吟許久,還是一歎,「終究還是放不下她……這一趟是無論如何也得去的了。」他語氣沉幽,但轉過身面對老僧時,臉上卻又揚起那抹不同於以往的灑脫而渺遠的笑容,「啊!連日來叨擾法師,這下該是請辭的時候了。」 老僧合十,「居士請便。」他看著崖邊松樹,面上一直是那慈悲的微笑,「過幾日,老衲也要雲遊去了,後會有期。」 杜遷一愣,「大師要去雲遊?」 「正是。」 杜遷莞爾一笑,「那……那請大師稍待幾日,帶上在下可好?」 老僧朝他看了眼,笑著道:「同道自然相逢,何須刻意?」 「是啊是啊!」杜遷聽了大笑,「嗯,一切隨緣。那,大師,後會有期了!在下告辭!」 「小姐小姐,杜師傅來啦!」溶月一跑入園裡便喚著駱垂綺。還是小姐有主意,連一直行蹤成謎的杜師傅居然也找得著! 「哦?是麼?在哪裡?」駱垂綺亦是滿臉驚喜,自從年前一別,已近半年未見師傅了,不管所為何事,乍聽這一個親切的名字,她仍是心中歡喜。 「正被太爺請入堂裡喝茶哩!」 正說話間,曆名已一路小跑著到了房門前,「少夫人,太爺請您過去正堂一趟,杜遷杜先生來了呢!」 駱垂綺豁地站起,複又深吸了口氣,才穩穩踏出一步,隨口問道:「永航還在政務房麼?」 「回少夫人,少爺也到了正堂了。」曆名謹守分寸地答著,跟在駱垂綺一側。 「哦。」她淡淡掀了一角笑意掛在嘴角,溫雅而嫺靜。 「垂綺給爺爺請安。」駱垂綺盈盈一拜,在抬起頭時,便看見了杜遷有別於往日的灑脫的笑容,忙喜道,「啊,師傅!」 杜遷「呵呵」一笑,眼神卻不動如山,「為師錯過了徒弟出嫁的日子,實在是愧當你一聲'師傅'啊!」他眼角瞥過孫楔半眯縫著眼的神色,說得有絲意味深長。綺兒當日入孫府是居弱的,不過那是他對於徒兒的考驗,別當她真的那麼好欺侮! 駱垂綺聽了這話微微一怔,不知怎地,心頭竟湧上一層酸楚,她眸光點點,朝杜遷磕了個頭,「師傅十年教誨之恩,垂綺永銘在心。」 孫永航看在眼裡,心中倒是一寬。這往後的日子,垂綺應該可以過得更暢快一些。說來,這杜遷來得真是時候,他一來,老爺子必定重視,同樣的身為杜遷唯一徒弟的垂綺也跟著抬高了一層。那他一旦出征,就不必有什麼擔心了。他舒出一口氣,也如駱垂綺一般在前朝杜遷磕了個頭,「永航拜謝杜師傅。」 「哎哎,不敢當,不敢當!快快請起!」杜遷忙扶起二人,好好瞧了瞧孫永航,憂喜參半。「垂綺覓得如此良偶,我也算是放心了。」他目光深沉一如瀚海,滴滴不露。 「呵呵呵,杜先生這可是放心了?」孫老爺子一雙老目與杜遷過了過眼,只是打著哈哈。 「那是那是。孫政使良俊賢才,世間難覓呀!」杜遷言談隨意,但出口閉口間卻只呼孫永航的官位,客套生疏之意隱約可見。 看透了世情啊!孫老爺子心中一陣感歎,瞧著那小兩口恩愛甜蜜的樣子,想起早亡的五子,不由生起一聲長歎。「啊,杜先生,如今西防吃緊,瀘州守將引敵攻城,戰亂又起。早聞杜先生才名,不知此番有何見教?」 此話一出,堂上三人都微微有些訝異,不意老爺子竟如此單刀直入。杜遷略攏了攏眉,拱手道:「承蒙孫爺錯愛,但杜某早已不過問天下紛爭。當今治世,才俊輩出,孫政使更是其間拔萃,我輩真是老嘍!」 孫老爺子一抿唇,只是端起茶盞輕輕呷了口,才道:「先生怎地如此自謙?永航這輩小兒,要學的可多著呢!此事系于黎元黔首,還望杜先生慎思。」 話意誠懇而謹約,倒讓杜遷不能再規避了。他立起身長長一揖,「不瞞孫爺說,杜某身為碧落男兒,本理當為國效力,但實是身有不得已之處,還望孫爺見諒!」他頓了頓,從袖中掏出一張紙。細宣的質地密而光潔,薄而不輕,穩穩當當地遞給孫老爺子。「在下早年從一位朋友處得來,此人善冶鑄,無意中得之,不知能否對此次剿叛派得上用場?」 孫老爺子接過細看了看,不意臉色大變,「騰」地站了起來,手中緊緊捏著那張細宣,一雙老目睜得忒大,不住點頭,「寶物啊!孫楔在此謝過杜先生啦!」這是一種弓弩的制作圖,碧落這些年來雖有研製,然技藝不精,總是射程短,勁力不強,幾番嘗試不果,便也再無所考慮。如今西防戰起,地勢又以山壩居多,城池易守難攻,如若能配上強弩,那於攻城可謂一大便利,定能減少不少傷亡。到底是杜遷啊,雖不助陣,但僅僅一紙,便能決勝千里! 杜遷只是淡淡地回了一禮,「孫爺客氣了。」他轉向一直盈盈望著他的駱垂綺,目光深深,憂慮隱隱,但卻沒有說什麼,只是朝孫永航定定地看了眼,冷銳而嚴苛,讓孫永航不由地皺起了眉宇。 「在下小徒,詩書微通,心性執拗,還望孫政使多包涵。」 孫永航認真而誠摯地回望杜遷,拱手一揖,「永航不敢,垂綺蒙先生教誨,聰慧賢淑,永航此生能得如此良妻,實是人生大幸。先生請放心!」 杜遷垂下眼,隱去了那抹不信,也回了一禮,這才向駱垂綺開口,「綺兒,為師過幾日便要和'解塵'法師去雲遊了,一時間只怕不能再見了。」 「師傅……」駱垂綺心中一酸,只才瞧了一眼,說了一句話,便要走麼? 「呵呵,傻孩子!」杜遷拍了拍她細弱的肩,眉峰中隱見淩厲,卻只是溫言寬慰了幾句,便起身告辭走了。 送出府門口,駱垂綺眼中已忍了許久的淚滴終於奪眶而出。孫永航無言地摟她入懷,那眼淚便滲入了孫永航的衣領,在胸前留下溫溫濕濕的記憶。 一大清早,駱垂綺便與溶月叫上車夫往東昶寺去了。孫永航出征已成定局,總不過六月十五,駱垂綺雖心中難舍,但亦無法,只想去求了個平安符來,只願丈夫能平安歸來就好。同時,她亦是存了分僥倖,看能不能碰上師傅。誰知此番非但沒有見著師傅的半個身影,就是連「解塵法師」亦是探訪不著。 駱垂綺只得死了那條心,待求得平安符,便欲回府。才轉過大殿行到園裡,卻正對上遠遠行來七八個行頭非常貴氣的人,為首那人,三旬左右,面容清秀雍榮,衣著打扮皆是上等,行止間隱隱有股王公貴族的氣派。駱垂綺心中有數,但想著並未見過,也不想平添些事端出來,只是側身走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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