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十二濯香令 | 上頁 下頁 |
八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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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凡命數 朦朧間,嗅到一陣馥鬱的花香。縱然是世間百種名花,也湊不齊這絢爛瑰瑋的氣息。沈蒼顥不禁覺得心曠神怡,微微一笑,睜開了眼睛。 面前的景象使他驚得目瞪口呆。 他已經不是在那血流成河的哀牢山摘仙嶺了。他的身邊,有兩行整齊的隊伍,鶴髮童顏的老者,或風姿綽約的美人,更多的是鎧甲銀光的將領,他們紛紛注視著他。他有些狼狽地站起了身。才看到在兩行隊伍的正前方,中央的位置,有一名身穿白色錦袍的中年男子,其穿戴之華麗,甚至奇特,儼然已經難用凡人的言辭來形容。 因為,那個人說,他是天帝。 他神情肅穆地向在場的眾人說,四位天將的神兵,如今已齊集,從此後,朕望你們能擯除私心,戮力無間,替六界除魔衛道,守護蒼生。隨即,便有一位滿面虯髯的彪壯大漢,一位慈眉善目的灰發老人,一名病態愁容的羸弱書生,和一名嬌豔婀娜的輕盈少女齊步出陣,對天帝俯首鞠躬。 他們是駐守四方的天神。 分別是:火神定乾。木神華卿。金神虛融。和水神地裳。 而七百年前因為四位天神各自的愛欲癡嗔,導致天界發生了一場動亂,天帝為振綱紀,降伏金木水火四神以後,便將他們分別囚禁,使他們修心面壁懺悔,而每位天神都有一件心神相通的兵器——火神定乾使烈鳶戟,木神華卿執斬幽塔,金神虛融掌彎雲鉤,水神地裳抱剪天鈴——在天神被囚禁以後,天帝為洗去四件神兵所附帶的暴戾殺戮之氣,便將他們送入凡間,經歷生死的輪回,而今七百年囚禁之期已過,時機成熟,四件神兵亦陸續歸位,重新履行他們作為天神左膀右臂的職責。 沈蒼顥便是斬幽塔。 屬木神華卿。 此刻,他已脫離凡人的肉身,入天界為仙。他亦看到那慈眉善目的老者對他微笑,而那些與他同樣命運的,烈鳶戟彎雲鉤剪天鈴,他們都像他一樣對周遭的一切感覺茫然且恐慌。視線過處突然觸碰一點舊有的熟悉,是那名曾經在紅袖樓出現過的白髮少年,他竟然也在人群之中,並且用一種欲說還休的複雜眼神凝望著他。 白髮少年的名字,叫做魚弦胤。四件神兵回歸天界,他是那穿針引線的指路人。他是天界一名普通的將領。 可是,當沈蒼顥聽到指路人三個字的時候,忽然激動起來,一把揪住了魚弦胤的前襟,厲聲問道,你早知我此番前往生鬼淵是會送命的,你故意告訴我們若衾受囚禁的消息,就是為了讓我一步一步走入你們這些所謂的天神安排的陷阱裡,讓我死了以後便可以重新做回這所謂的天界神兵,對不對? 魚弦胤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是的。 這便是所謂的命運。從你誕生的那一刻起,便註定了,你會在那場戰役裡死亡,會在那一天,那個時刻,回到這天庭裡來。生鬼淵對你,對紅袖樓所做的一切,乃是出自司馬季的個人意願,與我們無關,我們只是知道,你會在那場對抗中殞命,而我的職責,便是牽引你,從而確保你的確會在當時當地結束你在人界的壽命。換句話說,即便我不出現,你和你的朋友所經歷的事情也不會受到半點影響,你終究只能有現在這個結局。 沈蒼顥望著眼前茫茫無際的雲海,偶爾有表面平整光滑的飛石從眼前掠過,就像船隻一樣,上面載著行色匆匆的天將或仙女。他們的表情那樣木訥,縱然有笑容,也好像並非來自內心。——心,做了神,還能有心嗎? 但沈蒼顥卻注意到身旁的魚弦胤似乎和周圍的天神們都有些不同。他的眼神裡還有哀傷,有凡人一樣的憂愁寡歡。為什麼呢?他問他。他便無奈地笑了笑,說,我入神界的時間,比你,只早了幾個月而已。所以我明白你的心情,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信奉的世界變得面目全非,光怪陸離,縱然是淩駕於塵俗之上,可是,心中卻還有牽掛,難以適應。 牽掛? 是了,那麼多的牽掛,突然之間撇開,像撕裂一樣疼。沈蒼顥再度激動地扣住了魚弦胤的肩,問道,她們怎麼樣了?我死之後,她們可有逃出生鬼淵? 魚弦胤再度露出了惋惜難過的表情。他輕輕一揮袖,便有玄光在半空展開。透過玄光沈蒼顥可以看到木紫允桑千綠等人紛紛受了傷,在司馬季的掌控之下,已成了砧板上的肉。司馬季將她們五花大綁地推到懸崖邊,那便是穀若衾說的鬼雲潭,他準備將她們統統都扔進深潭裡去。 一開始,司馬季用幻心術趁著眾人毫無防備營造出世外桃源的陷阱,但他也擔心那陷阱未必能困住沈蒼顥使他如願,他便擒了兩個俘虜。 一個,是眾人都看得見的穀若衾。 另一個,則是木紫允。 當所有的人都以為幻心術的魔障被破除了,以為受困的只有穀若衾一人的時候,卻絲毫也沒有覺察到,在他們身邊,還有另一個隱秘的奸細。假的木紫允和幻影人不同,她是司馬季用一種蠱術創造出來的,擁有木紫允的容貌聲音,武功記憶,比幻影人更加逼真,而且,也不受幻心術的影響,即便幻心術被破,她卻依然可以以假亂真地潛伏在沈蒼顥身邊,然後,等待致命的一擊。 這些都是魚弦胤用玄光使舊事重演,沈蒼顥親眼看到的。他也看到那虛假的木紫允在他斷氣的刹那便化成了風煙。 而真正的木紫允,此時,在險峻的山崖上,眸子裡沒有懼色,卻只有死亡一般的哀戚。她定是聽聞他已經喪命的消息,所以,才會如此消沉如此難過吧?沈蒼顥握緊了拳頭,雙肩有抑壓不住的輕顫。突然,他轉過身來對魚弦胤懇求道,我不能就這樣丟下她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成為魔神的祭品,我必須回去,回去救她們。 風吹亂了魚弦胤滿頭的白髮。 也許,我可以幫你。他說。 他的低沉,堅定,令沈蒼顥暗暗吃驚。他原以為他會訓斥他,告戒他要遵守天界的規矩,或者是用驚恐的眼神反對他,說天人有別,入了天界便不可以再私自離開,否則是要受到懲罰的。可是,這些,魚弦胤都沒有說沒有做,沈蒼顥甚至覺得,從他打開玄光鏡讓他窺視凡間的時候開始,他或許就是在等待自己說出那句話。 少頃,沈蒼顥和魚弦胤擅自離開天界的消息便傳入了天帝的耳朵裡。天帝沒有發怒。只是淡然地端坐著,搖頭,歎息了一聲。那是他作為眾神之首慣有的姿態。 他便說,朕早已經洞悉。他們是心有不甘,塵緣未了。這也是他們進入天界以後,註定要經受的劫難。便由著他們去吧,一切自有命數。 像那般沉穩到麻木,目空一切,有時候,沈蒼顥也會想,他將來會不會變得跟天界眾神一樣,無生的趣味,亦無死的擔憂,開口閉口都是佛偈,冰冷得好像連血液也是涼的。他害怕思考這個問題。此刻,他和魚弦胤乘著千里飛騎,風風火火向鬼雲潭而去。 §斷劍割淚 魔神歸蟒,乃是生鬼淵歷代弟子供奉的先祖。據傳歸蟒以活人為食,並且那食物必須是懂得武功的江湖中人,他吞下他們,從他們的身上吸取武功和內力,化為己用。當他吃掉第一百個人的時候,便是他脫離鬼雲潭,投身江湖,掀起腥風血雨之時。 故而生鬼淵長期以來都在替歸蟒物色腹中的美食。司馬季對紅袖樓下手,將目標鎖定沈蒼顥等人,便也是出於這個目的。 就在沈蒼顥和魚弦胤雙腳落地的刹那,司馬季猙獰地笑了。他將右手揚起,一聲令下,那懸崖之上等待生祭的女子便像雪片似的,紛紛向腳下雲霧彌漫的深谷裡墜去。她們咬著牙,不發出半點求救或驚恐的聲音。眸中的堅定,是這世間一道最美的風景。 沈蒼顥大喝一聲。 仿如龍吟。穿刺著空曠的山谷。激起陣陣回音。他已經無暇細想,便也縱身朝著深谷裡撲去。魚弦胤始料未及,想要阻止,伸手卻沒來得及抓到半片衣角。——如果就這樣祭了魔神,也不過是再死一次,反正那所謂天界神兵,從來也不是自己的心甘情願。沈蒼顥這樣想著,身體穿透層層輕薄的彩雲,他好像又看見了美酒佳餚古琴劍舞,雖然那場幻影帶給他們的只是陷阱與殺戮,可是,無可否認,那些虛假的盛世太平,或許真的是每個人的心中期盼。 身體落地,卻沒有絲毫的破損。所有的人都震驚不已。沒想到那萬仞絕壁之下,竟不是烈火煉獄。而是綠樹紅花,深林錦繡。 捆綁的繩索也因為墜落時空氣的摩擦而斷裂了。 她們踉蹌地站起來。 在撫平衣角後抬頭的刹那,她們都看見了那居於正中笑容清淺的男子。谷若衾和桑千綠倏地歡喜著撲上前,將沈蒼顥左右圍住,牽著他的衣袖喊樓主你原來沒有死,你怎會在這裡。靳冰越眼尖,便說了他是方才跟著我們一起跳下來的,然後淡淡地笑著望著沈蒼顥,舒了一口氣,仿佛心中的巨石落地。只有木紫允遠遠地站著,那明眸裝載的分明是重生的喜悅,但卻還卸不去幾點輕愁,沈蒼顥心中一動,走到女子面前,溫柔道,我回來了。 對不起—— 縱然真正殺人的並不是木紫允,但她還是為了那致命的一刀而內疚不已。或者說,她內疚的,是自己沒有盡到做屬下的責任,好好地保護她敬若神明的男子,保護她的心中所愛。他承受的,哪怕僅僅是一刀,那一刀也足以將她千刀萬剮。 但此時顯然並非敘舊的好時機。深林中突然傳出一陣張狂的笑聲。笑聲說看來生鬼淵又給我送祭品來了。 眾女子臉色一變,紛紛提了手中的兵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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