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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不過是他撒氣,不由輕笑。回眸中幾絲銀白在鏡中一閃而過,那抹如雪的純白來得那麼的突兀,頓時刺痛了我的眼睛。不死心地眨了下眼,微微側頭,見那鏡中影像依舊,一股心酸陡升起來。

  「燁兒啊………我,我有白頭發了!我……老了麼?」小心地撥下一根,有些怔忪。

  「人總有生老病死,歲月不會善待任何人。老……怕什麼?」他捏了下眉心,索性放下手中的筆,走了過來。

  「放心,有我陪著你一起,而我老得比你更快。其實,春天的時候我就發現你有幾根白頭發了怕你看了難受悄悄給你撥了。」

  「難怪有好幾晚上總覺得頭皮發痛,敢情是你下的手!哼!都說白髮白髮,越撥越發,你不撥不長,一撥就多!」我似怨還嗔地道,半帶一分莫名其妙的委屈。

  「當年生喜兒的時候你不也白過頭,還是全白,我不也沒嫌棄你麼?如今這才幾絲,放心,朕不會拋棄糟糠妻的。」一把攬我進懷,語氣狀似坦誠懇切。

  我狠狠地朝他瞪去,這人!到底會不會安慰人!

  只聽到……他笑聲朗朗,在這殿裡嫋嫋縈回。

  康熙四十五年秋。

  承德避暑山莊(又名熱河行宮)這座離京城二百多公里的皇家離宮在木蘭圍場南邊主體初步建成。

  苑裡洲島錯落,湖面被長堤和洲島分割成五個湖,各湖之間又有石橋相通,兩岸綠樹成蔭,融匯了江南水鄉和北方草原的特色,在我看來雖還沒完全建成但也算得上就是個放大版的暢春園了。

  有了這個新別苑,不愛參與皇室每年秋禰圍獵殺生的我,也不至於每日困在帳篷網營內的「帝帷」過於無聊。男人們炫耀著戰利獵物的時候,女人可以在湖上暢舟,亭中讀書作畫,各取所需,這樣倒也愜意。

  如果這離宮算是四十五年的一個大驚喜的話,那另外的一樁驚喜卻是讓我興奮的魂不守舍,幾宿幾宿不能成眠。

  純僖……我們的固倫公主,我的喜格格,帶著她的小小公主,回到生她養她的祖國,來到這裡離宮探望她的阿瑪,還有……我。

  這一別……竟有十餘年,心裡卻猶記得她小小的身影,每個夜晚,抱著布做的兔子安靜而又專著地靠在床頭,纏著我和她的蘭兒姑姑講著一個又一個的睡前故事。

  如今,我的女兒,也自做了母親……仿佛一眨眼,時間把一切都改變了。

  如意洲上的涼亭內,帶著荷香的晚風徐徐,剛入秋的空氣帶著幾分寒涼,遂叫宮人拉下涼亭四周的江綢竹絲簾,唯留一面向陽長花窗洞開,讓紅彤彤的陽光曬落進來。

  「媽媽,這次回來的路上快進我大清國土的邊境時,撿到一個好有意思的人。」不說話時的喜兒,天生自帶著一股子冷然的威儀,讓人不可親近。年歲長了這份尊貴的氣質更是有增無減,不過面對至親時卻依舊是那麼嬌憨靈動,怎麼看我怎麼愛,一如當年。

  「哦,是什麼樣的人,怎麼說能說『撿』到呢,去羅刹國這些年竟連漢語也不會講了。」只是看著她,心裡就滿滿暖意。這是我的親生女兒啊,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等她也有了白髮,也還是我的女兒。

  「一個算命的道士,總是嬉皮笑臉的,開始以為是個混飯吃的老騙子差點被我的侍衛軍一槍給……」

  「慢著……那道士……是不是叫丹,丹道士?」

  「啊,就是他,是叫丹道士來著,您怎麼會知道他?」喜兒一臉驚詫,瞠大了那雙和她女兒一模一樣美麗的棕色大眼。

  「他給你說什麼了?」輕咳一聲,掩飾著內心狂湧上來的激動。是師父麼……他,這多年躲去了哪裡?這番出現……是想讓喜兒給我帶什麼話麼?

  「這人很有意思,他說的關於我的未來我不知道應驗與否,不過,卻能把我的身世猜得句句皆准也是不易。」

  喜兒似笑非笑,把懷中已是犯困連連打著呵欠的小洋娃娃般的混血小格格「珠珠」抱給額真,讓她帶著去後殿歇息。

  「他說呀,你雖穿著打扮像個番婆,可不過和他一樣是個帶著假髮的中國人,他拉下頭上的假髮,謔……居然不是道士是個和尚!」

  喜兒笑笑接著又道:「不過,這個又像道士又像和尚的傢伙後來說的話更把我嚇了一跳。」

  見吊起我十足十的胃口,喜兒卻賣起了關子,托起茶盞喝上了一口這才慢悠悠地繼續:「他說……你的父親是這片腳下土地的主人,而你的女兒的父親卻是那邊土地的主人,他指向我們的身後,遙遠的北方。」

  「哦……尤裡的封地就在那麼?」

  喜兒卻是不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他還說,你和你懷中抱著的這個閨女的父親都是皇帝。」

  「啊!!!」皇帝……猶如正在彈撥的琴弦陡然被撥斷,我聽到自己高昂的聲突兀地響起,尖細得有些刺耳。

  「珠珠的父親是……」

  「現任俄國沙皇,彼得,彼得?阿列克謝耶維奇。」她輕輕放下手中的杯盞,好整以暇。

  惡母親與不孝女的對決。

  「你每年一次的家信裡,怎麼都沒說你丈夫不是尤裡呢?」

  「您和皇阿瑪也沒有問啊,您每次只是說給尤裡帶好。」不孝女狀似無辜,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嗯……想想也是自己沒主動提及,那換下一個……

  「那次給噶爾丹送火炮的假情報也是你幹的嗎?」

  「媽媽您問的哪次,我記得這樣的事情我幹過兩次,皇阿瑪都沒給你說麼?第一次是把火炮乾脆給皇阿瑪送去,第二次嘛是假沙皇之名,我自己杜撰的致準噶爾可汗的密信,口頭承諾送他們幾萬火槍,嘿嘿……」不孝女一聳肩,對她幹的「好」事不無得意。

  「你和你丈夫怎麼認識的呀?他對你好麼?為什麼這次不陪你一起回來呢?難道你就不怕你阿瑪生氣?」原來當女人升格做了母親以後,都有嘮叨八卦的通病,不過不能不說我對這些相當的好奇。

  「媽媽……我現在還不是他的妻子。」她有些囁嚅,眼神閃爍。

  再不能裝作鎮靜,謔地站起身來……一片眩暈兀然襲來,我……我,我是不是真的老了,這會兒怎麼站著都覺得吃力。

  「喜豬!和我進殿,我想今天你有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要講給我聽。」惡母親拋下一句話,走在了前頭。

  女兒大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只希望她能和我一般,遇到的是……可相許一生的良人。

  轉頭向身後的她望去,白皙的臉上那精緻的眉眼微斂,這閨女正想著什麼有些出神,看起來是那麼端莊而又沉靜。

  不過細看,注意到她嘴角噙著的那一渦淡淡的淺笑從未自她臉上離去,這樣的神情我是那樣的熟悉……似從鏡中看到另外一個自己,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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