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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在震耳欲聾的高呼聲中,侍衛裝束的我驅馬走在素倫領銜的侍衛方隊裡面跟著前面那個最高貴的身影緩緩前行,陣陣心馳神搖。

  我,又一次親歷了這個偉大時刻,又一次見證了屬於他的歷史中最亮眼的一筆。

  回過頭去不舍地再看一眼……碧空如洗,巍峨的五鳳樓的琉璃瓦在旭日下反射著灼目的眩光,微眯了下眼,想再看一眼代父督國的儲君,我的兒子。

  胤礽鴉鬢玉冠,著一身尊貴的杏黃色朝服跪在萬人的最中央,廣場上的輕風揚起他的袍角,衣袂飄飄,豐俊而又威儀。

  心神不由一恍,他這模樣……這模樣氣質有幾分神似當年的玄燁。就像一瞬間,他都長這麼大了。

  微笑著準備回過頭去,卻不經意地越過他的肩膀卻看到了他……費揚古身旁的那位年輕的將軍。

  四月天山路,今朝瀚海行。
  積沙流絕塞,落日度連營。
  戰伐因聲罪,馳驅為息兵。
  敢雲黃屋重?辛苦事親征。
  ——康熙禦制詩

  這一次親征到目前為止貌似比康熙二十九年那次來得恰意。

  行程雖是第一次親征的數倍距離可大軍帶了足夠行軍八十日的水草糧食不說,三軍人馬十萬眾軍備馬匹皆是精良,再加上有當今天子親自領中路督軍而行,君臣將士同心,益發的士氣高漲。一連行軍兩月餘仍舊精神抖擻,雖風塵僕僕全軍上下卻無疲意。

  中軍大營隊伍中,前鋒兵走在最前,依次為綠營和察哈爾兵、鑲黃旗和正黃旗兵、皇帝禦營居中,後有正白旗和正紅旗兵、鑲白旗和鑲紅旗兵、鑲藍旗和正藍旗兵。呈星星拱月之勢前後環繞著禦營。

  正義討賊之師經沙河、南口、懷來、赤城,出獨石口,向西北進發即要踏上無水無草的戈壁漠西。

  康熙三十五年三月十五日,那日沒有日出,塞北的狂風刮得天泛著灰色。新出芽的嫩草還沒有力氣抓緊地表的沙土,讓那大風卷起,在這遼闊的草原沒有任何阻擋迂回,風卷著土,土夾著沙,真真的飛沙走石,壯觀卻又放肆。

  午時剛過,被風吹來的墨色暗雲瞬間洇滿了天幕,天色越發黑沉下來,如夜暮的天空居然揚起了飛雪。無奈,中軍只好駐於滾諾爾。

  「真是人不留客天留客啊!方才滾諾爾的旗主送來五百隻羊,一百壇奶酒,二十只鹿和三千斤木炭來犒軍啦。」安順在那喋喋自語,今天這場突來的大雪,看似讓他很是興奮。

  有酒有肉,今日這雪來得真是時候,不過我納悶的是……

  「皇上這就收了?」連日來一直以行程為重的皇帝大人婉拒了征途上諸多台吉、旗主的「好意」,今日怎麼就跟著變天兒似的轉了性情?

  「收了!」

  這聲氣……幔簾一掀,這人卷著外面的風雪寒意踏步而入。

  呵……他回來。叫內侍即刻遞上暖爐,笑著走上前去想給他寬衣。

  「今天天氣詭異,冷得緊,回帳看看你穿得可暖了。」他擺了下手示意不用換裝,「不用更衣,外面風緊雨雪也大一會兒還得出去,看看將士們駐營。」

  我的手卻已是伸了出去,只好在他鑲有一圈黑色海龍毛的披領上微拭,拂落幾片還未融盡的雪花。

  「這次怎麼就收了滾諾爾旗主的『孝敬』?敢情這位大人有什麼過人之處,被我們皇帝陛下青睞?讓你這人領別人一次情當真不容易。」

  這次出征準備充分有糧有草有肉乾,沿途遇到小城均沒進城駐軍,沒殺牧民一頭羊,軍律森嚴。二百多年後有只叫做中國工農紅軍,那軍中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綱領精神貫徹下來也不過如此吧,王者之師啊,莊嚴而威儀。

  「糧不夠了,有人送肉來;下雪了,有人送木炭。這雪中送炭之情怎麼能讓人不領。」他莞爾一笑,拉過我冰冰的手放在他掌中搓揉,直至回暖。

  「雪中送炭……呵,這蒙古旗主看來頗通漢文,這麼應景的事,做得倒也不俗,這馬屁可當真拍到了地方,拍響了。」

  「茉兒,糧不夠了。」聽得我玩笑,他臉色鎮靜異常。

  啊……我轉頭看他,見他神情認真並不似說笑。

  「不是已帶了八十天的糧草嗎?這才六十多天……難道……」

  京裡出事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直接的想到京城。

  「十幾天的糧草根本不夠,今日伊桑阿他們算了下,大概還需至少四十日的糧食才能夠維持抵達土拉的行程。」他來回的踱了幾步,又道:「你可知漠西的水土地理?滾諾爾以西就是寸草不生的朔漠,沙磧瀚海的戈壁中即便是偶見濕地水草,在這天寒地凍的天兒裡,戰馬估計連嫩芽也是難覓。」

  「所以在未進得漠西之境伊始就應該補給齊全,也意思是說我們要在滾諾爾這裡駐紮幾日以等後面補給跟上?」是要在這裡住下來了,是這個意思嗎?

  見他臉色神情肅然……不是,我對自己輕道。

  果見他眼神一凜:「不能!中軍要是在這裡好吃好喝的等著,那豈不是棄西路大軍不顧?費揚古他們定比我們更早接觸噶爾丹賊兵,本早已定好的兩軍夾攻,東路軍堵截之勢,豈能獨我中軍畏縮不前。唉……乏了,茉兒,給我揉揉。」他歎了口氣,坐了下來以手支額。

  松了他頜下的明綢緞帶,取下海龍冬冠,輕輕給他揉著額頭兩側。

  「放心……張廷玉的摺子說是糧道出了問題,草原突來的幾日大雪阻礙的行程,過幾日就會到的。」他的眼半睜,看我憂心忡忡,拍了拍我的手,順勢拉我坐在他膝上。

  「燁兒,會不會是京裡有變?」

  會是誰呢?索額圖?離京的時候不知道我是不是多心,總覺得皇帝也有意在削弱赫舍裡家的權勢,因為讓太子督國卻安排了三個輔政大臣,第一輔臣就是佟相——佟國維。排在第二的是大學士李光地,在軍務上安排左都禦史于成龍負責督運糧草軍備,內大臣張廷玉處理加急奏報,那名位第三輔政大臣索額圖和他們比起來比宛然就是半個閒人了。

  「我擔心的卻是西路,想我中軍都缺糧,那西邊群山峻嶺山高地險,補給更是不便。如果費揚古那也缺了糧……他那邊可是主力大軍足有七萬人馬啊!」

  我心跟著一緊,西路是主力足有七萬多人馬,如果缺糧,那……後果真不敢去想像。

  「胤禔也在費揚古將軍麾下,當初求你讓他入軍本是為了立功……但若是西邊也缺糧,那地界人跡罕至,找個牧民都困難,定是要累他餓肚子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怪我。」靠在他肩上輕道。

  「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從烈火中煆來;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須向薄冰上履過。胤禔,我給他這個機會。」

  見他定定地注視著我……直到我點頭領情,他才滿意地拉了下嘴角。

  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必向薄冰上履過嗎?如果冰不夠厚不足以載人也得必須履過?

  不禁喟然,轉頭往窗外望去,見那黑壓壓的雲層壓得人仿佛透不過氣來,風起雲湧中仿佛潛伏著一股巨大的力量,蠢蠢欲動。

  111.征途

  天地間何處是戰場
  何處是家園
  天地間曾有變遷
  人間恩怨恨難斷
  風起時劍花滿天
  誰撥琴弦猶在耳邊
  扇舞飛旋劍問魚腸
  征途烽煙無限
  ——《征途》

  在滾諾爾時曾經擔心地問過玄燁是否京裡有變,我可不願一語成讖,僥倖地希望只是糧道暫時出了問題而已。

  嗯……也許,那點希望真的僅僅是僥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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