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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月華如水,除了輕風微微卷起的浮沙掠過軍帳的沙沙聲,大戰前草原上的夜晚靜得出奇。

  代表皇帝親臨的黃龍大纛旗在烏蘭布通長弓河的南面中軍帳外迎風招展。中軍、加東、西兩路左右護軍,結繩為營,整齊的環列軍帳如林。

  遠處傳來一聲馬嘶,午夜中聽來還以為是在夢裡,出什麼事兒了……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天,三更了吧,那人還未回帳休息……

  「茉姑姑,茉姑姑。」帳外小九子小聲又急促地喚道。

  這個時候這人出現在我帳外,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而且只可能與……他有關。

  「皇上出什麼事了麼。」那人近來不顧身體,常常在中軍帳裡覲見、佈署、密談……根本把自己當作超人,難怪風寒高熱輾轉起伏多日不退。

  「皇上到沒出什麼事,恭親王剛才送來一份軍帖,皇上一看就激動得要出帳,說要去……」

  他要出去?隨軍御醫三令五申要我們看住皇上,再不可出帳吹風。草原不比北京,夜晚的風涼得滲骨,他的身子再經受不起第二次風寒,這人熬夜公務也就罷了……趕緊穿戴好,走出帳來。

  「奴才也不知道是什麼事,素倫大人只是叫奴才來趕緊請茉姑姑過去攔住皇上。」

  跟他急急往中軍帳趕去,那淺黃色的牛皮帳篷此刻燈火通明,禦帳內的皇帝陛下手裡緊緊攥著一封軍帖,正在身後的插滿小旗的沙盤前踱來踱去。

  侍立在外的素倫見我們到來,神色放鬆下來,讓我進去後輕輕遮掩上帳門。

  「無論如何,哪怕今兒有天大的事,也不讓你出去,太醫說了……」

  「茉兒,是喜兒!」燭光下他的眼神分外閃爍,瑩瑩的。

  啊……她,有她消息了麼?是找到她了麼?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瞪大眼瞅著他。

  「常寧剛剛派人發來加急戰報,報大捷。」他平靜地說著,手卻把那份軍帖攥得更緊。

  「喜兒和大捷有什麼關係?我只想知道這孩子現在安好麼,她在哪裡?」我急急地問著,一想到失蹤的喜兒,眼睛又開始模糊起來。

  他……說什麼來著,怎麼聽不懂了呢,不是說是喜兒,怎麼又扯上常寧。

  他把手裡那份帖子遞給我,轉身面向那沙盤,仰頭吐出長長一口悶氣。

  顫著手打開已被他捏的有點揉皺的「軍貼」,抖開……是常寧寫的,前面是戰報,大概說昨晚就帶了火器營去攔截皇帝陛下預料的葛爾丹的俄國「援軍」,果然,今日下午傍晚等到一隊俄羅斯騎兵。正準備開打,卻發現……發現,領隊的其中之一霍然是固倫純僖公主,還有她出嫁時候隨行的侍衛……

  「天……是喜兒……常甯說她……說她把俄國人本來給葛爾丹的火槍給轉送來了……天,是她幹的!」

  「嗯。」

  常寧的軍報下面是一張素白小簽,裡面簡單的幾行字,那熟得不能再熟的筆跡……

  「皇阿瑪、媽媽,我很安好勿念,這些火槍是女兒的禮物。看來女兒不能做大清的蒙古長城了,那就做也許是最為堅固的俄國長城吧。我和尤裡的故事很長很長,下次回京喜兒再講給你們聽。」

  喜兒……和尤裡?那又是怎樣的一個巧合與故事,我的女兒身上……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

  「燁兒,是喜兒!喜兒給我們送禮物來了。」我瞧著他的背影呢喃。

  「是大捷,開門見喜,此戰必捷。」他吸了下鼻子,半晌……說道。

  §決戰

  康熙二十九年七月的最後一日,決戰之日。

  淩晨,這草原積攢了一夜的濕氣轉作濛濛的細雨,象牛毛又似繡花針一般細密。雨雖不大,但百米開外一片霧蒙。灰暗的天空加上細雨朦朧,能見度很低,實在不是個指揮作戰好天氣。

  長弓河對岸,正中的草坪上象連夜生出的一杆黃色的大龍旗,上書「招撫」二字,正被風吹得「噗噗」作響。

  扶遠大將軍福全麾下的十二萬馬步軍已列陣雄峙。裕親王福全金盔銅鎧,騎著一匹架著花鞍的黃膘伊犁馬,擔心地看著一片死寂的對岸……對面的賊子也在煩惱這鬼天氣吧,他微勾嘴角,把手中的馬鞭握得更緊,靜候聽令……等待後方那中軍帳裡傳來的「聲音」。

  同時也在等……等那缺席的太陽……

  ***

  代表帝國君主親自督軍所在中軍帳的上空飄著巨大的黃龍大纛旗,在暗色的天空下更顯得凝重與莊嚴。今日,為了督戰,中軍帳遷移到了一個能遠觀長弓河兩岸戰事的地勢較高的山丘上。

  「什麼也看不到吧,今日這仗打不成了?」見他放下望遠鏡,我問道。

  「能打,現在即可開始,不過……」他覷我一眼輕道:「不是你腦子裡想的打法。」

  他示意我為他磨墨,待寫完最後一筆,喚來帳外的侍衛傳令給目前在等候在河岸的大軍統帥扶遠大將軍。

  「把這帖子交與扶遠大將軍並頒朕口諭,除了貼上所寫的之外,別的……咳咳……叫他等……咳咳。」

  又是一串不斷的咳嗽,幾乎不能成聲,他擺手叫那藍翎侍衛快去辦差。

  心疼地瞅著他,本是病中人,卻數日未睡一直撐到今天決戰之日,那雙眼已經熬得通紅泛血。

  「今日,是最後一日,無論勝負,今日以後我定要把你帶走,回博洛和屯去好好休息,不准任何人打擾你,也不許你見任何人!而你……除了睡覺什麼也不許做,不許看,不許聽!」

  現在帳中無人,積壓了好多天的擔心和委屈此刻決堤,我撲在他懷裡蠻橫地警告他。雖是警告可口裡的語氣盡是埋怨與耍賴。說著說著眼眶一股子濕意突地湧來,我拼命眨眼,把那不爭氣的東西眨了回去。

  「茉兒……我是皇帝。」他見我這樣只是無奈地輕笑,眉梢間滿滿疲憊。

  「皇帝也是人,也要休息,你還是病人呢。」

  「皇帝親征,只能贏,不能輸……沒有退路。」他一下一下拍撫著我的發。

  我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臉……完全真實的臉,沒有任何面具的臉,上面寫滿了責任、疲憊、堅毅與尊嚴。

  「管他什麼輸贏,也不管你是不是皇帝,我只在乎你的身體,都好多天了,你還在咳嗽,發熱也一陣一陣的。你不心疼自己,我還心疼呢!」撫上他的臉我低聲道。

  輕輕地吻上我的臉,他勾起嘴角:「放心,你的相公不會這麼容易就倒下,既然敢親征,自然有完全準備。」

  「你還笑!我有時候想,做皇帝真的好累,我從小到大見過的人數你最累,不如……不如哪天你脫下皇袍,我們離開京城,去遊歷天下。」看他眼睛朝我瞪來,我繼續道:「放心,本人經過多年經營,已小有所成,小有所成……暢春園裡那無憂閣裡的物事用個三、五代人都不成問題,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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