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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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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公,請去南書房告知當值的大人,即刻起奏章,以六百里加急奏聞皇上。」見他還有疑慮,我輕抿著嘴道:「我們乾清宮總管全公公隨皇上巡視在外,在這後宮嘛,就屬張公公德高望重,我雖是一品,但卻是女官,不能去前朝。現在這重任只能託付給您去做了。另外,如果現在不通知皇上,難道等著出什麼事情再去通知麼?」 能做上總管的太監都是對這世事人情千錘百煉過的人精,我的話是什麼意思他肯定很清楚,叫我來商議無非是為自己留個後路而已。我現在說的其實是他想過百千回的東西,不過,偏要我的口幫他說出來。這……就是宮廷裡的風險投資,就算真出了什麼大事,他這次墊上了我,死也不會太難看。 我也知道他的顧慮,他是掌管慈甯宮的總管大太監,老太后出個什麼病痛都和他離不了干係。他是想這次如果能象以前,拖幾日幾副藥下去就好……可是,我卻是知道,現在已經是康熙二十六年冬,經歷三朝風雲的老祖宗的身子,是拖不下去的了…… 一心想博祖宗一笑的皇帝三日後策馬回京。回宮後還未來得及換下行服,直奔慈甯宮。 慈甯宮東邊老太后的寢宮前那些曾經倍受主人嬌慣的花草,此刻也無精打彩地垂著枝葉。記得老祖宗給我說過:「花兒,草兒,除了不會說話,它們什麼都知道,也有情感。所以我平日裡說話唱歌給它們聽,它們呢,就開出最豔麗的顏色給我看。」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菩提,草木皆有情,何況人呢…… 跟著玄燁的步子,很快就進了慈甯宮。剛進宮門,就進一宮女雙手捧著藥罐子,可能太燙,那宮女邊跑邊呻吟,一臉的痛苦,走走停停。心思滿滿裝著祖母的玄燁見狀,忙上前雙手接過藥,許是很燙,我見他輕哼一聲,但並未鬆手,而是快步進殿,放在茶几上,「啪」地一聲。 殿內正站著幾個太醫,聽聲轉頭正準備呵斥這不知道是哪個手腳不利索在太皇太后病榻前發出響聲的宮人。嚇……原來是早歸的皇上,嚇得慌跪一團。 我見那跟著進來的宮女站著那兒直發楞,趕緊悄悄擰了她下,她剛才被燙的暈頭轉向,不知誰幫了自己,這時隨著我的眼光定神一看,早嚇的魂飛魄散。她自己怕燙,竟然把藥交給了皇上,若燙傷了皇上,那就是滅門之災,忙伏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幸運地是皇帝陛下此刻心思完全無暇顧及其他,徑直走進東暖閣裡室太皇太后的病榻前,不一會兒屏風後響起他的聲音:「拿藥來。」 旁邊侍藥的宮女聽到,戰戰兢兢地起身端起那還滾燙的藥罐,倒了一小碗深褐色的藥汁進桌上一個薄瓷帶碟的小碗裡。 許是因為剛剛的虛驚,心裡害怕,我見她端個碗慢慢地晃悠悠地走過來,兩手微微發抖,走上前去托下她手上的藥碗:「我來吧。」她僵白著臉擠出一絲笑退下了。 玄燁端起碗,小心地舀了一勺放在嘴前吹吹,用舌尖試了下湯藥的溫度,等到涼了再親手放到祖母嘴畔……可老祖宗一直在昏睡,嘴角溢出的湯藥總是比咽下的多,等玄燁慢慢喂完這一小碗藥,幫老祖宗搽嘴的蒙娃手上的絹帕已經換了五、六塊了。 他再看了眼臉色潮紅的祖母,很安詳,沒有一絲痛苦,只是發燒,氣息不勻,胸口起伏不定,典型的寒熱症狀。 「劉勝芳、李穎滋,太皇太后病情如何?」喂完藥,眼已是紅了一圈的玄燁,隔著屏風輕問這兩個新上任太醫院左、右院判。 「回皇上,臣等認為太皇太后染上的確是風寒症。如果……不過……」 「但說無妨!是什麼就是什麼,朕要聽真話,講!」 「太皇太后已經是七十多歲的高齡,最近病症反復,每每高熱退去又有另一個高熱來臨,太皇太后身子已經不起……」劉太醫這時頓了一下,也許是在斟酌言辭語句,我瞥眼見玄燁的左手死捏著那薄瓷藥碗,緊張得手已起筋。 「能康復麼?」他問得很小心,很輕很輕。 「奴才無能,對此苦無良策。眼下奴才能做的,只有穩定病情,延續時日,至於太皇太后能否康復,奴才實在沒有把握。」 「咯嚓」一聲脆響,我只見玄燁左手緊捏成拳,血絲汩汩從指縫中湧出。 「皇上!」 「燁兒!」 見他泛著紅絲的雙眼現在正聚集起快決堤的熾金光芒,他就要發作……眼中那讓我熟悉的絕決光芒正如十幾年以前,記得那天太醫也同樣在至尊的皇帝面前宣告對一個人病情的無奈,只不過,病榻上的人現在卻不是當年的我。 「太醫只能治病,不能續命,燁兒。」輕輕地攤開他的手,把一塊一塊還帶著他溫熱的鮮血的破瓷片小心地拈出。我的淚也猶如那最晶瑩的珠,在他掌心滾落,霎時和他的鮮血融合在一起。 他瞅瞅我的淚眼,再望向祖母的病榻,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雖克制了自己的怒意,但那更深切的悲痛繼而襲來,那早已通紅的眼眶不禁澘然淚下。 「罷了,爾等就候在慈甯宮,隨時待傳,跪安吧。」 我瞥了全公公一眼,只見他會意地輕點頭,跟了那幾位太監出去,一會兒功夫又帶了位身背藥箱的太醫進來。 「皇上不必哀傷。太皇太后這病雖乃衰老所致,非幾副藥就能養好,但並非一點希望也沒有。太皇太后一生操勞為我大清立下了不朽功勳,上蒼定回賜夫給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夏日鬧旱,皇上不是去天壇祈雨,當天老天就給下雨了麼。所以,老臣相信奇跡一定會出現,請皇上放心。」這太醫為玄燁包好手上傷口安慰道。 奇跡……也許現在就只能依靠出現奇跡了。 除了祭天,祈雨外很少求神的皇帝陛下,當晚就素服步行去了天壇。可老天這次並未賞臉。 *** 「把朕的鋪蓋被褥都搬到慈甯宮來,在太皇太后的病榻前鋪個氊子,朕要日夜守護。今後非重大奏摺,就不必進呈御覽了。」那日玄燁招來上書房的幾個內閣大臣們宣旨要暫停早朝,要親身晝夜侍侯祖母。 轉眼是深冬蠟月了,老祖宗的病時好時壞,高燒也時退時發,不過還是一味的昏睡,一個多月來從未醒來一次。生命完全靠一些流質的食物和參湯維繫。 晚上,玄燁席地而坐,隔幔靜候。 太皇太后的病榻前鋪得有厚氈,上擺著一小幾,他取過幾封加急的奏摺來閱。看他眉心越蹙越緊,猜也能猜到是哪些事兒,不是西北撫遠大將軍圖海奏葛爾丹犯邊就是幾個禦史聯名彈劾明珠「賣官」。近日能讓他煩心的除了擔憂皇祖母的病不外就是這兩件事了。 聽外面風聲越發大了,似有人在大聲嗚咽一般,聽著瘮人。我叫蒙娃再去檢查了下窗戶是否關得嚴實,隨手往老祖宗病榻側的紫金火爐子裡多加上了幾塊炭,撚撥了幾下,那火鉗子立刻帶出串串芒光。 「水、水……」雖然細若蚊吟,但是我知道我決計沒有聽錯!趕緊跑到病榻前…… 嚇……只見老祖宗已然睜開了雙眼直著眼睛正瞪著我,嘴裡夢囈般地說著。 早已注意到我們這邊動靜的玄燁此刻撂開了奏摺,忙不達迭地疾步過來,驚喜道:「皇祖母……」聲剛出就哽咽。 待侍侯老祖宗喝完外室當值的嬤嬤倒來的溫水,玄燁伸手在祖母的額上試了試,「皇祖母醒了,燒也退了。」他笑得好開心。 「我這就去傳太醫。」他的欣喜也感染了我,一個多月等待的這一刻終於來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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