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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說完也不再做聲,徑直禺禺前行,我領著幾個老媽子大丫頭們離她約兩米尾隨其後,直至看到那天一門內著名的連理樹再不前行。擺擺手叫她後面的宮人遠遠留步,叫我上前跟著,緩緩到得樹下。

  「蘇麻,你跪下,哀家有話問你。」摒退身邊扈從,她正顏道。

  我早知道今天有什麼事,不單單賞園那麼簡單。

  「蘇麻,在你心目中哀家重要?還是皇上重要?」

  這……叫我怎麼說,對於孝莊,我是欽佩加真心的愛戴,我對她有著象我嫡親的祖母那樣的不可割據的親情,而對於……他……一想到他心口就象被人捂住似的,失去規律的跳動,怦然無序。對於兩人我真的無從比較也比較不出。

  「老祖宗待我恩重如山,蘇麻內心一直當親祖母一般孝敬對待,而皇上……在蘇麻心中和老祖宗一樣重要。」她應該想聽到的是我更重視她吧。我猶豫了幾秒,豁出去了,還是照實說出我的內心真實感情。

  正準備對上她冷淡的眼睛,暖暖的手撫起了我的下巴。

  「我真是沒選錯人……孩子,難得在宮裡生活這麼多年沒有沾上一點虛偽氣,呵呵,我知道你說得是真話。」

  嚇……我抬下頭看到那雙純正蒙古血統的美麗棕色眼睛,飽含著慈愛的暖意。

  「不過,你錯了!你要記住,在這個世界上,最最重要的是皇上,皇上乃萬金之軀,九五之尊,沒有皇上,哪來哀家這個太皇太后?當然更沒有你這個女官婉儀了。」

  「知道我今日帶你去見靜妃的用意麼?」

  我安靜的跪著,我枕邊那人的心思我平日已很難猜透,眼前這人是那人的祖母,她的心思深澈如海,更是無法揣測。

  「蘇麻你好好看看這棵連理樹。」她莫測高深的說道。

  這棵幾百年來無數詩人謳歌過的連理樹是由兩棵柏樹在2米來高的地方死死地摟在一起,形成一個人字。與我眼睛平行處看來是它們的粗碩根部,佈滿樹瘤,盤根錯節,打成千千結互相緊扭在一起。而它的中部展現在人前顯得柔情萬千,仿佛相愛的人緊緊擁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離。但是頂部卻各分出嫩綠色的枝椏,直直向天而去,漠視著彼此交纏的身軀。

  她撫摩著這互相交錯在一起的樹瘤子,像是在喃喃自語:「這樹啊,就和咱們皇室的婚姻一樣,就算是人為的緊扭在一起,等長高了,長大了,人都勾不著了,他們還是會按照自己的意願頑強生長。你看那樹冠高處,現在都已各自分椏。以前總有花匠砍掉那分枝,自我做了皇太后那天起,就結束了他們人為的宿命,放他們自由了。」

  皇室婚姻……她是唏噓自己麼?抑或是在感歎靜妃的不幸?

  從那高處看去,新生的樹枝下滿是傷痕累累的刀口,不知道一代又一代的花匠,不遺餘力地塑造著維護著這恩愛連理的愛情神話,一刀又一刀砍掉過多少次那頑強出頭的分枝。

  「但是靜妃……的心結,怕是和這盤根交錯的樹瘤子一樣,至死也解不開了。」

  一陣陣秋風自花門穿堂而過,卷起地上片片黃的、紅的、濃綠色的落葉,彙集成一個斑斕的旋渦,被不知的巨大力量托起,緩緩升到那高處,又豁然象使完了力氣般急驟跌落下來。周而復始……

  她出神的望著這隨風而逝落葉,有幾片被微風帶到腳邊,她檢起一片楓紅,那是一抹紅到極致而帶出嫣紫色的暗紅,活似那劇烈燃燒過的暗紫木炭,誰能記得它往日的熾熱。

  「那日,皇帝跑來我寢宮,告訴我他要按照他的方式來對待你……」她幽幽地說道,恍惚夢境。

  「皇上即要大婚,就象這連理樹,註定有一個我們都不熟悉的女人要和他盤根交織,以萬人矚目的帝國第一夫妻的身份站在一起……不過能做鳳凰的未必就是幸運的。」她自顧自的說道。

  我微垂著眼,死水的心升起一波漣漪。

  「今天你也見到靜妃了——昔日她也是飛在高處的鳳凰,如今……唉。所以……能不能和這棵樹人為的結為連理,以夫妻的形象展示在一起,並不重要,關鍵是他願意不願意。」她深幽的眼神穿越著時光仿佛在自語。「靜妃那步旗我當年下錯了,現在直到在我孫兒身上,我才悟出這個道理……蘇麻你可知道我的意思?」

  難道……

  「我知道皇帝和你兩情相悅……」她嘴角噙笑,「你雖不是以前那伺候我的蘇麻,但數年來瞧你品行,聰慧解語,深得我心。那日我對皇帝說可是要祖母要把蘇麻封給他做妃子?」

  她看我兀然仰起的頭,璨然一笑,「皇帝說,不,他要以他的方式對待你。呵呵,還囑咐我萬萬不可告訴你。」

  她說得我一頭霧水,那個……他和他祖母到底有著一場什麼樣的交易?

  「你看到的靜妃,當年就和你這般聰慧伶俐,也是我深深疼愛如眼珠子一樣的孩子。對別的女人我從來不放心,於是我把最愛若眼珠一樣的靜妃強指配給了我兒福臨,又誰知居然是我造成了她這生最大得不幸。」老祖宗語帶哀傷,眼含淚珠緩緩道來她最心底深處最不願讓人觸及的禁忌。

  「現在,我也把我身邊最疼愛、最信任的你,配給我孫兒。目前情勢你也知曉,不比當年,現在皇后和貴妃的位置是由她們娘家在朝廷的地位決定的,尊貴如我和皇帝現在也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抉擇。要委屈你不以鳳凰般尊貴的身份一直陪伴他。哀家要你象愛護自己眼睛一般愛護皇上;要象保護你心肝一般保護皇上;永遠要代替我陪伴他身邊,你能做到嗎?你要說實話,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虛的在裡面。」

  啊……是一輩子的永遠麼?我想起那遠在天際的父母,我的摯友李菲,我所有現代文明的花花綠綠……我怎麼能迷失在這個落後的文明裡呢?仰起滿臉淚水的頭看著那張期待的臉,飽含有信任、期待、而又深深哀傷的老祖母的眼睛啊,你能拒絕一這樣的眼神麼?

  我象夾在兩塊巨大磁石中間的一枚小小金屬棋子兒,搖擺不定。兩邊都是親情……朦朧中一張熟悉的帶著些許淡白麻點的臉漸漸清晰,或許……親情的搏弈的這頭再加上了愛情的砝碼。

  「奴婢願意做到。」心痛地顫抖說道,哽咽出聲。

  「你對著上天發誓。」

  「奴婢對天發誓,若敢違背誓言,即刻流血而死。」心疼得無法直起身來,我匍匐在地哀哀而哭。

  「傻孩子,以後就叫我祖母,和燁兒一般……你看那靜妃,身在雲端的鳳凰並不一定就是幸福;你看這連理樹,不顧那糾結成塊的盤根反而綻出了新枝。皇祖母已經老矣,不能再為我孫兒再做什麼了,只希望這次我沒有做錯,只是委屈你這個孩子了……」老祖宗以為我痛哭是沒有得到個名分而承諾傷心,拉我起身憐憫地抱住我流下淚來。

  注視著老祖母盈滿慈愛與信任的眼,我知道……我已經用血與她簽下了契約——那至死不渝守護皇帝的承諾。

  歷史也如人情一樣勢利,從來對不在後位的皇帝背後的女人吝嗇筆墨,我只知道蘇麻歷史上的確至死都沒有被封妃,關於她的記載更是少得可憐,一筆帶過,甚至後人懷疑這個人物的存在。不管歷史怎樣,既然我現在即是她,我就要按照我的方式來活出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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