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誰是李世民 | 上頁 下頁
六〇


  「你來了?」隋煬帝轉過頭來,仍是悠然自得地擁著身邊的美人,「過來……到朕身邊來。」

  「是。」夜不能寐?這麼多美女陪著他,他還睡不著覺?這個隋煬帝,半夜三更把我叫來,究竟唱的是哪一齣戲啊?不過既然來了,躲是躲不過了,只能且看且走,見機行事了。我穩了穩心神,慢慢走過去,單膝跪在他面前。

  「你……再近一些……」隋煬帝推開兩邊的人,徐徐伸出手來。

  「陛下……」一旁的王昭容忽然嬌媚地叫了聲,斟了滿滿一杯酒,遞到隋煬帝唇邊,「陛下……喝……」

  隋煬帝皺了皺了眉頭,隨手接過酒杯,湊到我的嘴邊:「你喝。」

  「回陛下,小人不會飲酒。」我畢恭畢敬地回答,「而且陛下方才傳小人來,是說要與小人對弈,而不是對飲。」

  「陛下,既然風護衛不會喝酒,那就……」王昭容話還沒說完,隋煬帝忽然回過身,將手中的酒喂進她口中。

  「陛下……陛下……咳,咳,咳……」王昭容被嗆得猛咳,仍不死心地抓著隋煬帝的衣袖。

  「朕有讓你開口說話麼?!」隋煬帝怒喝一聲,一掌摑在王昭容的臉上,「滾到一邊去!」

  「陛下……臣妾知道錯了!」王昭容臉上腫起好高一塊,滿臉淚水縱橫,真是可惜了她的花容月貌。

  此時正巧一個宮女上前斟酒,被這麼一嚇,驚得她把整壺酒都倒在了隋煬帝的龍袍上。

  「拖出去杖斃!」隋煬帝一甩濕漉漉的袍子,猛地站起身來,一腳將那宮女踢倒在地。

  「不要啊!不要啊!陛下!陛下!饒了奴婢吧!陛下!」那宮女哭叫著求饒,兩個侍衛上前來架起她就要朝外拖去。

  雖然隋煬帝暴烈成性,但他這次發怒卻是一點徵兆都沒有,眾人全嚇得面如土色,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一時之間,樂曲停止,殿內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我巡視文思殿的時候經常看見那個圓臉的宮女,好像是叫玉兒。她人很活潑,嘴又甜,見著我總是微笑著打招呼,是個惹人憐愛的女孩,如果就這樣白白丟了性命,未免太過可惜了。

  想著,我立即抬頭為她求情:「陛下,小人斗膽請陛下饒過她。」

  「饒過她?」隋煬帝冷笑一聲,用手托起我的下頜,「她打濕了朕的龍袍,這已是死罪,你讓朕如何饒過她?」

  話已出口,想收回也來不及了,我一咬牙:「我知道陛下一向疼惜憐愛女子,輕易不會責罰妃嬪宮女,今次這小宮女乃是無心之失,陛下又何必非要她的命不可呢?」

  「想不到風護衛還是個憐香惜玉之人。」隋煬帝收回手,重新躺到軟榻上,「既然朕今晚找你來對弈,那你就陪朕下盤棋吧。倘若你勝了朕,朕便放了她。」

  我的棋藝不差,還曾經得過市里少年組比賽的亞軍,普通人並不是我的對手,但隋煬帝的棋藝出奇地好,我和他對弈,從來都是輸多贏少。

  「好。」我明白這已經是隋煬帝最大的讓步了,也知道自己勝算不大,可我還是必須試一試。雖然以棋局的勝負來定一個人的生死太過兒戲,但如今我是在別人的地盤上,除了遵守他的遊戲規則,再無其他選擇。

  陳公公很快取來了棋盤和棋子,我習慣執黑子,便先行落下一子。

  隋煬帝執白子,不急不徐,卻以先手封鎖了黑子,取得了相當可觀的外勢。

  形勢很不妙,殿內的爐火烤得人暖暖的,我卻是一身冷汗。我搓了搓手心的冷汗,閉目靜思,舉黑子反手攻,隋煬帝的白子頂上,黑子再打,白子斷,白子立即從勝勢變成孤棋了,黑子暫態主導了局面。

  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我抬眼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隋煬帝,他正低頭認真地看著棋盤。一對濃眉斜指額角,深沉的目光、眼角依稀的細紋、鬢邊的灰發……無不散發出一種成熟的味道,看得出來,這個男人經歷過無情的歲月風霜。他看人的時候,眼裡仿佛藏著把刀子,尖銳得令人膽寒。應該說,他是個好看的男人,有一種可以讓女人沉迷的特殊氣質,可以想像他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意氣風發的美男子,其實現在也是的,但梟雄也有白頭的一天,人到老年,難免力不從心,幹出荒唐事來……

  「你在看什麼?」隋煬帝也沒抬頭,忽然問了一句。

  「我,我……」我一驚,莫非他頭頂也生了眼睛,不然怎麼知道我在看他?我定了定神,才答道,「回陛下,小人在看陛下。」

  「哦,為何看我?」隋煬帝還是沒有抬頭,他慢慢落下一子。

  「下棋和尋醫問症一樣,講究的是望、聞、問、切。觀對手的神情、氣色,就知道他的氣勢有幾分,清楚他的心境如何。」我垂眼看著棋盤,思索著下一子該落在何處,「觀人下棋可識其人,有急躁冒進自取滅亡的,有穩如泰山成竹在胸的,有抓耳撓腮故作鎮定的……一句話,圍繞小小的一個棋盤,卻可看出人的百態。」

  「看出人的百態?」隋煬帝追問了一句。

  「兩人對弈,免不了爭勝鬥狠。很少見到為了輸而下棋的人,倘若有,那人必定是看破人世紅塵,決心皈依佛門。所以通常這類人都是面色平和,坐懷不亂。而一心求勝者,必是目露凶光,神情亢奮。」我抬手「啪」地落下一子,「一盤棋分出勝負之時,勝者歡呼雀躍,而敗者大都做漠然狀,或是以言語相擊。這也是人性,既然不能給對方帶來痛苦,就儘量減少對方的快樂。」

  「狡辯。倘若你的棋藝有你的嘴一半厲害,恐怕這世間就沒幾人是你的對手了。」隋煬帝輕笑一聲,贊道,「不錯,你進步很快,比前幾次下得好多了。」

  這時卻有一個官員踉踉蹌蹌地闖進宮來,幾個太監見狀趕忙上前去攔阻,但卻怎麼也攔不住,那人發了瘋似的直跑到隋煬帝腳邊,手舉奏本,跪地失聲痛哭。

  我一驚,定睛看去,原來是侍臣王義。

  說起這個王義還是小有名氣的。他是道州人,大業四年進京。他雖然身材矮小,卻能言善辯,又精通筆墨,所以隋煬帝十分寵愛他,經常帶他出去遊玩,但他卻進不得宮門,因為他不是皇宮中的人。後來這個王義居然發狠淨身,入宮做了太監。隋煬帝見他忠心,就越發地寵愛起他來。

  「你為何痛哭流涕?」隋煬帝卻不抬頭看他,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王義將奏本呈上,伏地哭喊道:「陛下!西京已被李淵佔據,東京也被李密拿下,望陛下立即發兵前去征討!」

  我執著棋子,偷偷瞧了隋煬帝一眼,這一子遲遲沒有落下。

  自從隋煬帝搬到江都後,不管外面反王有幾路,鬧得多天翻地覆,他卻好像坐在枯井中一般,不聞不問。而在他身邊的那些個官員,個個貪圖眼前的榮華富貴,把各處傳來的急報都扣壓下來,整個瞞得如鐵桶一般滴水不漏,滿朝君臣就這麼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如今這王義居然冒冒失失地跑來哭鬧,不是找死麼?

  隋煬帝看著那奏本,忽然用力一摔,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打得粉碎。他歎了一口氣:「朕久不過問朝政,不想國事已敗壞至此,如今大局已去……」

  「陛下,陛下!」王義叫道,「若陛下此時發兵,東、西京還有得救。」

  「所謂巨廈之傾,一木不能支,大勢已去,時不再來……為何你們不早來告訴朕?」隋煬帝眼神渙散,口中喃喃道,「朕江都富貴,享之不盡,又何必一定要東、西京……」

  「陛下性情毅然,一有上諫者,隨即下令賜死。如此一來,還有誰敢再進言?」王義再次伏地大哭,「倘若我早早便來勸說,恐怕我的屍骨都已化為塵土了。」

  「罷了,自古安有不亡之國,不死之主?」隋煬帝接過邊上宮女遞過來的酒,一飲而盡,他回頭看著棋盤歎道,「人生也如下棋,不可能常勝不敗。假如敗局註定,那只能坦然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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